此時正值日中，陰了許久的天難得的開出了太陽，寒冷的冬季，這難得的陽光總是能照得人身上暖暖的。隻是，便是溫暖，那也僅限於暴露在陽光之下的地方，而陽光照不到的角落，依然很冰冷。
    酒樓二樓的轉角處，有垂落的布簾，隔出了一個小小的空間。
    忽然，那簾子被一隻手掀開，是左手。
    十指纖長白皙，指腹有薄薄的繭，手腕處還留了一道淡淡的疤痕。那真是一雙太過秀氣的手，但是，卻莫名不知何故，它帶給人的感覺，卻是靈秀有力。
    在掀開簾子的那一瞬，看到裏邊的人，聞人朔微微思量，但也隻那一瞬，隨即便恢複了淡靜清疏。放下簾子，安然坐於其位，看著麵前的人，他淺笑從容，語氣輕緩，“好久不見。”
    是了，雲秋林。
    看著眼前裹著一身素色衣裳的女子，聞人朔仿佛又回到那一夜，與聞人淩浩相對，然後聽他輕言勸慰，道理千般盡說遍。其實不必他說，這其中利害他也是知曉的，但是，卻總有些不甘。
    隻是，不甘，卻又無可奈何，這才是現實。
    。
    看著麵前男子，雲秋林一頓，心中忽然湧上感悟繁複，隻覺得那一瞬什麼感覺都混在一起了，開口似是有萬語千言，卻又不知到底該從何說起。原來，他真的不是她初時以為的那般模樣，什麼市井少年，什麼小家兒郎，其實，根本就不是。
    真正的他，就該是這般模樣啊……
    待人有禮，卻也總透著些不顯的疏遠，寧靜冷然一如高天孤月，清貴高華仿若天上謫仙，似乎這世間根本沒有什麼東西足夠讓他為之動容。
    “原來，根本就沒有任爍啊……”
    半晌，雲秋林終是低了眉眼淡漠，聲音輕輕，似是自言自語。
    而聞人朔雖聽見了，卻也不作答，隻當沒聽到，隻淡然了神色，品著杯中清茶。
    “世人盡言公子聞人最擅揣度人心，那麼，聞人朔，你猜猜，今日我找你來又是為了什麼？”雲秋林笑得極淡，心底似是有無法壓住的陰鬱，她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輕快一些，卻還是掩不住那一份落寞與無奈。
    聞人朔微微搖頭，放下手中茶盞，“雲小姐但請直言。”
    雲小姐……
    真是疏遠的稱呼呢。
    不過，似乎也是……聞人朔，對你而言，我本就是一個無謂又陌生的人。即便你在我的心底已經住了那麼久，但是，你的世界，卻沒有允許過我的停留。
    “我想和你合作。”雲秋林微咬下唇，似是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隨後言語淡淡，失了往日嬌俏顏色，她的麵上竟是帶了這般凝重。
    聞人朔在心底輕歎，其實他看的出來，雲城主一直很寶貝這個女兒，很愛護她，也一直把她保護的很好。可是，卻沒有想到，那個在不久前還笑得一臉燦爛無邪的女子，她的麵上竟也會出現這般愁苦之狀。
    “你該知道的吧，我爹自去年被皇上召入皇城，便一直沒了聲響，說是留處此處清算雲城過往，但是，誰看不出這是軟禁呢？再這樣下去，隻怕爹爹是凶多吉少，我不求能保住爹爹城主之位，爹爹也是真的不在乎這些所謂的富貴榮華，我隻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就好……”
    “說來，如今雲城治理得當，百姓安好，卻不知哪裏傳出的謠言，說是雲城子民皆是隻認城主不認皇帝，許是這謠言傳到了當上耳中，他本就忌憚我爹為開國功臣，而今又是安居雲城勢力獨大，偏偏雲城又與皇城相距甚遠……”
    聞言，聞人朔垂了眸子，雲秋林果然還是太過天真了些，什麼謠言誤傳，什麼讒言輕信，這些都不過張麟函麵上做出來的一個假意模樣罷了。雖然都說皇帝要誰死從來都不需要理由，但那到底是不可能的，理由當然是要的，不然，他昏君的名不就更大了嗎？
    而且，那城主之位，也不是誰說換就能換的，不是你願意拿富貴換得餘生安穩，就真能如願。有些事情，雖然說出來無奈殘忍，但，這就是現實。
    而這些，到底不過一個虛偽的借口罷了。
    “你想怎麼做？”靜靜的聽著，直到雲秋林停了言語，聞人朔才緩緩問開。
    其實並不是不知道她的目的，也並不是不知道她這番言語究竟何意，畢竟，這些東西，聞人淩浩前幾日便已經與他暗挑出來了，所以他也並不奇怪她知道他的身份。
    “現如今，皇城之中的流言，一定也帶給你很大困擾吧？不論是真是假，對於你而言，總也是不好的……”說著，雲秋林輕輕咬唇，似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壓低了聲音，“我也知道，你們要做的事情。出師總是要有名的，雖是當上庸碌，但清流一界總還是有一些頑固之士，若你失了名聲，那邊怕是不好處理吧？而且，起事須兵，雲城尚有餘力，若我們合作，我可保證，傾雲城之力助你……”
    聽著，聞人朔唇邊溢出一絲笑意。
    “嫁娶乃是終生之大事。”
    雲秋林看著他平靜無波的眸子，微微一頓，隨即淺笑，應得幹脆利落，“是，我知道。”
    “其實我們合作的方法並不止成婚一路。”
    “可你卻不能不承認，這確是最好的一條。”
    “你可知道，就算我真答應了，但我的心裏也沒有你……嫁娶是終生大事，對於一個女子而言，這更是一生名譽的幸福賭注，而我的心底沒有你，便注定這賭你不會贏。我至多能護你衣食無憂，卻不能給你別的，你真的認為這樣好嗎？”聞人朔低了眉眼，看著手中茶盞。
    聞言，雲秋林微微一愣，隨即是喜，“你……答應了？”
    看著麵前男子緘默不語，似是默認，雲秋林的心底忽然一陣激動欣喜翻湧，止都止不住，“其實你知道嗎？這世間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夠陪在自己喜歡的身邊，白首終老。我知道你的心裏不會有我，畢竟，我並不是你心裏不一樣的那個人……可是，能夠陪在你的身邊，也就夠了……”
    聞人朔輕歎，不是答不答應，隻是，如她所說，也如聞人淩浩言明的那份考量……這確是最好的方法。之前也不是沒有想到娶妻之事，卻始終不願這樣行動，但如今，卻是不得不做這樣的選擇了吧。
    而雲秋林，她，也的確是最適合的人。
    “其實，我今天來此，不就已經是答案了嗎？其他的，怕你早和我父親說好了吧。”
    說完，聞人朔抬眼，便在她的麵上看到一絲輕鬆，一抹釋然。那樣輕鬆明快的表情，與他此時的凝重形成鮮明對比。
    這一瞬間，忽然便想起那個人，想起他的陪伴，想起他的微笑，想起他們之間點點滴滴，想起他那句不離不負，想起他手心溫度永遠是正好……
    夏明軒，我想，這個辦法，你怕是不會答應的吧？
    那麼，這一次，就讓我替你做決定吧。
    夏明軒……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