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步踱過楓橋，再走了幾步，竟是無意聽見前邊門前掛紅的小屋幾響鞭炮聲。
    聞人朔微詫，轉頭看向醉影，他亦是一臉的莫名。
    “喜事？”醉影挑眉。
    “不知道，”聞人朔微微搖頭，忽而來了興致，“去看看。”
    “公子聞人不像是好奇心這麼重的人。”
    “是啊，公子聞人的確不是，”聞人朔側頭對上醉影的眸子，“但是任爍行事一向隨性！”
    看著麵前笑的無暇的笑顏，醉影的笑意裏邊帶了溺寵，隻微微低頭，似是無奈，便隨了他往前邊走。
    走到那處簡陋的小屋門口，正巧看到一對身著紅色喜服正在對拜的……新人？！
    那分明就是一對鶴發蒼顏的老人家啊！
    聞人朔和醉影同時對望一眼，在對方的臉上看到的是一樣的震驚。
    正是這時，那對老夫婦不經意間轉過頭，看到呆立在門口的聞人朔和醉影，忽而一愣，隨即亦是笑了出來。
    “來者即是客，能夠遇見便是緣，若不嫌棄，兩位小兄弟進來喝杯水酒如何？”
    老者挽著身邊老嫗，笑的和藹滿足，看向門口，輕聲道。
    聞人朔與醉影相對一笑，同聲道，“打擾兩位老人家了。”
    步入院內，隻見小院之中雖然簡陋，卻是打掃的整潔幹淨，掛了紅綢緞帶，小小的空間並沒有因為缺少賓客而寥落，充滿了喜氣。
    這場婚典很是簡單，不過幾丈紅緞，一桌酒菜。
    雖是簡單平凡，但在兩位老者的麵上卻是掩不住的滿足和幸福。
    是啊，無論是什麼時候，隻要能夠得到幸福，那就是好的。或許，能夠這樣踏實的守著自己的流年，安處於自己的一間小屋，即便看著對麵之人青絲化了白發，而自己也已經紅顏不再，但彼此相見竟依然能夠如同最初的模樣……大概愛情就是這樣，隻要能在一起，就能抵過一切了。
    聽著兩位老人的故事，聞人朔和醉影心下皆是感慨。在年輕之時因了父母之命門戶之別耽擱了半輩子，以為今生是無法在一起了，卻沒想到如今垂垂老矣，命運還能再施舍給他們這麼一個機會。他們並沒有因為錯過的前半生而埋怨沮喪，反而說，與那些怨偶想比，他們無疑是幸運的，能在今生如願，不必等到來世。
    “這樣超脫的愛情，有遺憾，有艱難，但還好結局是圓滿的，生同裘，死同穴，倒也確是惹人羨慕。”醉影不自覺的輕言道。
    聞人朔聞言一愣，似是覺得這番話說出來不好，微微向著老夫妻致歉。
    可是老嫗確是一笑，擺擺手，“他說的倒是真真的，多少有情人難成眷屬，獨自熬到了日薄西山還是隻能帶著遺憾離去……相比起來，我和老頭子，真是圓滿了。”
    老爺子看著一旁老嫗，麵上是掩不住的柔情，“所以說，人活著就該勇敢一些，不論是什麼時候，隻要有機會，就該把心願了了……都喜歡把今生的遺憾都推到來世，可誰知道自己的來世到底是什麼樣，喝過了孟婆湯以後的來世還記不記得？”
    看著眼前恩愛的老人家，聞人朔和醉影皆是微沉了心，若有所思。隻是，聞人朔喜怒不形於色，麵上倒也看不出，但是醉影，卻是能夠讓人明顯的看出他的憂慮。
    老嫗看了一眼醉影，忽而笑道，“小夥子，你可是有愛慕之人？”
    看著麵前的老夫婦，醉影淺淺笑出來，應道，“是。”
    聞人朔心下一沉，那個字似是化了重石打在他的心間，痛的刻骨。
    “看你表情苦悶，可是因為種種原因而無法在一起？”老嫗緩緩問道。
    醉影不語，微微點頭。
    老嫗輕歎，“小夥子，若是你們真心相愛……”
    “大娘，我和我心上之人，我們……不一樣。”醉影聲音輕輕，微微垂下眸子，打斷了老嫗的聲音，“先不論是否能夠在一起，我對他，連愛上都是一個錯，又怎麼能說出來？”
    “小夥子，這世間的錯誤有很多種，而人隻要活著便是不可能不犯錯。”老爺子緩緩道，“更何況，這世間什麼都可能是錯，卻惟獨愛情不能算是。感情這東西，不由人心，愛上了便是愛上了，那是一種感覺，也是一場宿命啊……”
    “是嗎……”醉影淺笑，似乎有些恍惚。
    即便是那樣，即便世間所有人都知道愛情這種東西是半點不由人，可是他這份情卻還是世所不容。
    “小夥子，現在不說，你可千萬別等到以後後悔啊……”老嫗輕歎道。
    我不想後悔，但我更不想失去他……
    “人啊，總要等到一生將近，才能夠真正看清楚，其實，活了一世，什麼都不重要，什麼錢財名利，都不過一場風煙……其實啊，什麼都不重要，”老爺子微歎，看向老嫗的眸中帶了雋永的深情，“唯一值得珍惜的，隻是眼前之人而已。”
    不說，或許是一輩子沒有機會，但那樣至少能夠保證他不會離開。而說出來，代價，或許會是失去他。
    夏明軒自小便是一心報仇，對待他事從來不是得失心重的人。
    卻惟獨此事，自認承擔不了失去他的後果。
    ……到底是不可說。
    看著陷入沉思的醉影，老翁忽而笑笑，取來了琴，勾弦一曲，曲中似是無限無限感慨，得而複失，失而複得，活著這一生，似乎也隻在這一曲中。老嫗看著老翁，麵上是無盡的滿足，似是一切都不曾變過，似是從未錯過，在她的眼中，聞人朔似乎看到了地老天荒的永恒。
    就著琴曲，聞人朔看向一旁的醉影，忽而一下似乎同他一起陷入了自己心中莫名的思緒……
    夏明軒，你是聞人朔唯一的不敢嚐試。
    兩人從老夫婦家中出來，天色已近遲暮。
    策馬揚塵，踏碎了一路流光歸去，看一輪清月懸於蒼穹，一路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