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小子。”
    聽到身後傳來略帶的虛弱聲音，聞人朔一愣，收回了麵上擔憂，淡然起身，回頭，恭敬地頷首。
    “老師。”聞人朔低垂著眼眸，語氣平靜無波無瀾，“不知道您醒了，學生這就吩咐人去找醫生來看看。”
    “不必。”老者阻擋道，忽而掩麵輕咳了幾聲，又望向榻上醉影，麵上有些凝重。
    緩步走過去，老者略作思索，忽然掀開了醉影身上的棉被，解開他身上紗布，仔細的觀察著傷口，眸中是隱現的憂慮。頓了頓，從懷裏掏出一個褐色小瓷瓶，倒出一顆藥丸，小心的捏著醉影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再輕巧的將他的下巴一抬，便是讓他咽了下去。
    而一旁的聞人朔看著老者的動作，不禁微微皺眉，眸中似有緊張。
    不知過了多久，老者在一番詳盡的檢查之後終於將被子蓋回了醉影身上。
    “老師？”
    轉身，看著聞人朔微微蹙起的眉，還有眼中那毫不掩飾的關切，老者微愣。
    相識的這般久，他何時這般情緒外露過？
    但片刻之後，反應過來，擺擺手，示意聞人朔和他出去再說。
    反手掩上房門，信步到了外邊小院之中，聞人朔看著前邊老者絲毫不見彎曲的挺拔背影，忽然覺得這模樣有些像他心中的那個人，即便是倒下，也不肯彎曲了自己挺直的背脊。
    “聞人小子，老夫隻問你一句話，”老者淡淡開口，“裏邊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嗎？”
    聞人朔一愣，他……對他而言很重要嗎？
    是啊，當然重要，這一路走來，風景明明滅滅，一片灰暗混沌，而他是他生命之中唯一的亮色。
    重重的點頭，忽然想到老者背對著他是看不見的，聞人朔輕輕開口，“是，他對我而言……很重要。”
    老者聞言一頓，緩緩輕歎，“果然不錯……其實方才我便猜到了，隻是還是想要問你一問。”
    “不知老師為何發此問？”
    問你，不過是要看你是否願意救他。
    頓了頓，老者似有思索，過了半晌才開口道，“那榻上的小子，是中了‘沉睡’……聞人，你可知道沉睡？”
    “沉睡？”那是何物？
    “沉睡，是毒，又不是毒，要真的說起，其實我倒覺得它更像是一種術法。”老者微歎，“它並不含毒素，不會像毒藥傾入人體五髒骨髓要人性命，但卻會麻痹被下藥之人，讓他從此一睡不醒。”
    聞人朔聞言不語，卻是禁不住的捏緊了自己的拳頭，指節微微泛白。
    “萬物相克相生，凡生一物，定有相以抑製的另外一物，既是這‘沉睡’可以被研製出來，就定是有解的，老師，是不是？”聞人朔沉聲道。
    老者神態複雜，“解，是有的解，隻是，聞人……這，即便是我看來，都還是不值得。”
    在我看來都不值得，又何況是與之相關的……你呢？
    沉睡其解法，不僅解藥配置繁複，用材難尋，且是弊大於利，而要解它，還需尋見與那中了“沉睡”之人的命數完全相悖一人作為共體，借其精氣以為之用。整個解法十分繁複且邪門，不止要用藥，要用人，還要借以星運道法相輔。所以當它在江湖之中剛剛出現便引起了軒然大波，因為這般解法，近似無解……最後這藥是被禁失傳了，隻是不知，怎又會再度出現。
    所以，它不是毒，與其說“沉睡”是毒，還不如說是蠱……而要解它，若最後功成便好，若不成，雖不是一損俱損，但那作為“解藥”一用之人，卻定是要離開這人世。
    而據他觀察，那榻上男子命中主殺，生來便是染盡戾氣，而現今時間緊迫，要尋得一與他命數相悖男子，本應是不易，但恰巧……聞人朔，命中主和，星宮與那男子相位正偏。
    聽得老者緩緩道來，聞人朔原本皺著的眉頭竟是慢慢舒展開來，麵上沒有一絲憂慮和猶豫。
    此刻的他，隻一心想著，所以，不管怎樣，隻要試了，他便是一定可以活下來的，不是嗎？
    “事在人為，我相信老師。”
    “聞人，其實我也很想救他，但是你要知道你肩上背負著的是什麼，先不說聞人家族，便是天下英才亦是唯你馬首是瞻，怎麼說，你都不能……”
    “聞人朔從小到大從未有過一次任性，也從未嚐過暢快恣意的生活，”聞人朔淺笑，“我的身上背負著太多，聞人朔的一舉一動都在大家的眼底，我不能失態，不能擁有自己的情緒，不能肆意歡笑，甚至在府中亦是不能隨意表達自己的感情……”
    “聞人朔，是為了聞人家族而存在的。”
    “老師，這一次，就讓聞人朔任性一次。”
    “我想……即便是父親知道了，也該不會反對才是。”
    是啊，即便是聞人淩浩知道了，也是不會反對的。
    在他的心裏，聞人朔不過一個支撐，而若是這個支撐可以換來夏明軒的信任，那麼，便是值得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舍棄。
    畢竟，夏明軒，是有能力當上這天下之主的人。
    這樣算來……
    他，還要聞人朔何用？
    看著麵前笑意清淺的少年，老者麵上帶了疑惑。
    “聞人，他到底是誰，值得你這般相待？”
    “他，就是他。”
    世界上唯一的他。
    他是夏明軒，是即便知道是世所不容，卻還是能夠讓聞人朔毫不猶豫的愛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