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零零落落地拍打在樹林裏，把眼中的意象分割成並不完整的模樣。素素輕輕走了上去，似乎是攫取到了畢生的溫暖，靠在若昭的懷裏，再不肯說話。
    若昭身上散發著宮人的味道，素素便能知道這些年若昭是過得如何得艱辛。即便是封了德太妃，入駐清華殿，但太後又如何肯放過她？新仇舊恨，太後能夠容她一條命已然是萬分的恩典。
    若昭把素素摟在懷裏，抽泣著道：“小妹，竟不想還有我們團聚的一天。”
    素素拚命地點頭，悲愴道：“是綰綰無能，讓三姐受苦了。”
    若昭搖頭，含了幾分明白的笑容：“不是你的錯。咱們姐妹有生之年還能夠團聚已然是大幸。”
    素素遂破涕為笑，“若非是三姐聰慧，怎能料事如神？”
    若昭的言語中便含了幾分淩厲，“我與皇後鬥了那麼多年，她的性子我自然是一清二楚，連消帶打，我若是要算計她，自然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再者，若非當年你讓我裝瘋賣傻，我又如何能苟活至今？”
    兩人的思緒回到了很多年之前，當慕容世家敗落，樹倒猢猻散，素素得到太後的允許，第一次見到若昭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素素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卻能夠冷然地說出：“三姐若是想活命，唯有如螻蟻般生存。隻有如螻蟻般生存，才能泄太後心頭之恨。也才能讓太後徹底放鬆戒心，以謀他日。”
    這樣的話，自然不是養在深閨中的慕容綰綰能夠說出來的。隻是後來入宮，幾經沉浮，她如何能夠不一息尚存，苟且偷生？
    還好，後來的一切都還順遂。以至於她今日坐上了曦城毓妃之位，以至於她能夠在這樣的時候，與三姐相見。
    她心裏有些起伏。想起那些年苟且偷生的日子，原來所有的一切都還是被握在自己手中的。是自己憑借自己的聰慧與膽識走出了慕容府的血海，是自己憑借自己的隱忍，從掖庭、到椒房殿、到柔華宮，一步一步地跪到自己榮耀之巔。
    比起那些流離失所的人，自己已然幸福太多了。
    這一夜，月亮高高地掛在天空。若昭與素素，不過相互摟在懷裏，夜深了，便也入睡。
    這是素素，自從那年慕容世家的變故之後，最安穩的一夜。
    第二天天明之時，素素終於問道：“三姐日後有什麼打算？”
    若昭輕歎一口氣，苦笑道：“能有什麼打算？我已然是先帝的妃子，從此之後孤身一人，又怎麼會有歸宿？”
    素素心中為往事所觸動，悄聲道：“若三姐願意與我同回曦城，我保證，一定會照料三姐。”
    若昭的眼裏露出了幾分期許，“曦城……對，如今你也是曦城毓妃，是曦王的妃子了。”
    素素握住了若昭的手，懇切道：“三姐對曦王殿下沒有一丁點的情意？三姐難道不想……”
    “沒有。”若昭的回答冷然而又絕對，“當年為這事鬧出多少的風波。如今我已經是他父皇的妃子，又是這樣尷尬的身份和地位，又能如何……”
    “可是三姐……”
    “更何況……”若昭略一抬頭，冷道：“我困在清華殿之內的時候他在哪裏？縱然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既然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我身邊，那麼，他就永遠都不必在我身邊了。”
    這話說得古怪，然而素素亦明白，自己如今隻身出曦城，隻怕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保全。即便能夠回去，麵對殿下的質問，王後與一眾妃嬪的算計，若自己的身份再暴露，當真是無處可退了。
    若昭怎麼可能不愛他？
    素素無言，將自己手中的玉悄無聲息地捏緊。
    有一瞬間的癡念，殿下本就是自己的，三姐是先帝的寵妃，她本就不配。
    或許他們的感情本就是春日裏的落花，開錯了時節。
    然而素素這樣微妙的變化，卻連她自己也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