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夢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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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姿可是愛死了他這個弟弟,比愛她從前關在房中那位美人兒都要愛,整天摟著他教他唱歌兒,拉著他的小手給他講美人魚的故事,講到最後都把自己給感動了,抱著君悅就嗚嗚地哭了起來:“我那樣為她,她為什麼還是要走?”哭了一陣又三兩下抹幹臉,像個沒事人一樣親了親君悅紅撲撲的小臉蛋兒,一遍遍重複說道:姐姐最愛悅悅了,悅悅一定不可以拋棄姐姐。君悅歪著頭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笑了一下,君姿以為他憐惜自己,捂著臉哭得更凶了。
    空閑時,君姿還會教君悅念詩:“……時無桑中契,迫此路側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悅我顏……”君悅也很有靈性,見她念得情深便跟著學,粉嫩的小嘴兒張開著露出幾顆小白牙,小腦袋一搖一晃的倒是學得像模像樣。
    □君姿按照她自己的喜好,用粉紅的蝴蝶結和飄飄揚揚的流蘇,把君悅那棟淩駕於所有房間之上的閣樓小宮殿裝扮得溫馨可愛。然後把自己套到粉白色的公主篷篷裙裏,躺倒在君悅那張擺著維尼小熊和咖啡貓以及各種玩偶抱枕的2×2米小床上,讓君悅換上了王子裝束,強迫他俯下身來親吻自己。
    □“來,悅悅,過來親姐姐一下,這樣姐姐就可以從美人魚的夢境中醒過來了!姐姐醒來了就帶你周遊世界好不好?”
    □平時溫順聽話的小家夥卻不幹了,一把甩開她姐姐的手,萬分委屈地說道:“我不!你這麼醜!我不要親你,我要哥哥親,放開我!我要去找哥哥玩!”
    □“哪個哥哥?哪個哥哥敢親你!”
    □君姿一下像電擊一般從床上蹦了起來,將一臉梨花帶雨哭得快要氣絕過去的小人兒攬到了懷裏,既心疼又倍感受傷。
    □可君悅根本就不買她的賬,又是打又是踢,最後還張開小嘴狠狠咬了她一口,君姿吃痛就鬆開了手,他立馬一溜煙就跑了,頭也不回地就往君顏那棟別門別院的大房子裏跑,君姿提著對高跟鞋既好奇又不甘心地跟在後麵。
    □追隨著那道心心念念的小小人影,越過青青草地,小心地避開一叢叢的玫瑰花刺,涉過漫出清水的蓮花池旁。君姿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一隻漂亮的黑色燕尾蝶停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無意識地動了一下,蝴蝶撲棱了一下翅膀飛走了。君姿看著它,竟生出一絲熟悉的感覺。
    □待反應過來,君悅已經走遠了。君姿也不急,對著清水池子顧影自盼了會兒,一時興起又順手掰下幾株含苞待放的嫩荷花骨朵兒,走了幾步又倒回去摘下幾朵帶刺的白玫瑰。順帶著從地上拾起幾串吊金鍾花,半跪著用牽牛花藤編了個花環戴頭上。做完這一切,君姿才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又從腰間扯下一根白綢帶,打了個蝴蝶結將荷花玫瑰花朵兒綁了一並揣懷裏,細細地嗅著攀上一級級光滑的漢白玉台階。
    □驀然抬起頭,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君姿騰出一隻手撩起裙擺,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推開那扇氣勢磅礴的高大銅門,她突然覺得一陣說不出的熟悉感又直覺這地方似是沒怎麼來過的。
    □她像丟了魂兒一般赤腳走在這仿似人間伊甸園般的院子裏,一路上奇花異草薄霧輕籠,亭台架著小橋,流水漫過細沙,湖裏遊著巴掌大的金色鯉魚,岸上棲息著悠閑散步的紅腳紅嘴的水鳥。
    □她摒著呼吸,完全迷醉在這恍如仙境的祥和氣氛中,踮著腳尖一步步向這芳草庭院更深處走去。
    □一路風景獨好,一路驚奇不已。
    □經過香氣襲人的抄手走廊時,突然,一團雪白的毛球從她身邊嗖的一聲躥了過去,她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一隻腳伸了出來,攔在那團毛球的前麵,那毛球發出類似於噗的一聲輕蔑的嗤笑,從那隻腳上躍了過去。
    □“該死!”
    □有人罵了一聲,然後一個身影從暗處閃了出來,拔腿就去追那一彈一彈在地上打滾的毛團。
    □君姿睜大了眼看著那兩個一大一小前後追趕著的影子,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保持著同一個動作呆了幾秒,然後她就看到了君悅從遊廊的另一頭走了過來,一貓身抱起了那團厚厚的毛球。
    □“捉到你了!”
    □君悅緊緊抱著懷裏上躥下跳的兔子,邀功似的歪著頭,朝迎麵走來的漂亮男孩子微笑,那個男孩子看起來比君悅大不了幾歲,攤著手一臉無奈地向君悅吐了吐舌頭,又俯下身朝君悅懷裏極不安分的大白兔子扮了個惡鬼的表情,咬著牙說道:
    □“可得捉穩了,這家夥鬼精得很,又特欠揍!”
    □“嗯!哥哥,給。”君悅笑著讓出了手裏的兔子。
    □君顏微笑著從君悅手中接過兔子,啪的一掌打在兔子不住扭動的屁股上,那兔子立馬就“昏死”了過去。君顏笑罵了一句,對君悅說,我親愛的小弟弟喲,你這下有口福了,看來今晚有兔子肉吃了呢!你喜歡清蒸呢還是紅燒?我個人喜歡紅燜,水煮也都行。君悅咯咯地笑了起來,說我聽哥哥的,哥哥愛怎樣吃就怎樣吃。於是乎,那兔子突然又“活”過來了,生龍活虎地又是蹬腿又是齜牙,以此表示自己還活著,而且還活得好好的,隻要你不吃老子,老子再活上幾十年也沒問題!
    □君顏冷笑一聲,對著它的肥屁股揮手又拍了它一掌,直把它給拍老實了。然後提著兩隻兔耳,拉著君悅的手往回走。他們兩個逗著那兔子有說有笑地走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了站在不遠處臉色陰寒的君姿。
    □“她……是誰?”君顏皺了皺眉,扭頭看著君悅。
    □“這是君姿姐姐呀,怎麼,哥哥你連姐姐也不認識?不過看樣子她大概是來找我的,我來和她說話好了。”八歲的君悅答道。
    □“哦,這樣啊……那……你說吧。”
    □君顏淡淡應了一句,雖然極不想搭理,但一想到父親平日裏的教誨,又礙於姐弟情分——人家都登堂入室來到你麵前了,不叫不像樣。不得已放開了手裏的兔子,那兔子腳一沾地就沒命地往廊下草地上躥,一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姐姐……有事嗎?”君顏問。
    □君悅一麵喊著姐姐一麵上來拉君姿的手,君姿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想:像,長得真像!看他們兩個相處得這樣融洽我的存在倒是顯得多餘了!於是她隻是象征性笑了笑,什麼都沒說,推脫君悅的手扭頭就往回走。
    □“姐姐……”君悅想去追,被君顏拉住了。
    □君姿失魂落魄一般機械地沿著回憶往來路走,她懷中抱著的花束早已在那隻兔子躥出來的時候就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她頭上戴著的花環都傾斜到了一邊,被水淋濕的雪紡裙擺上沾著泥土,光裸著的腳板底亦被尖利的石子磨破,一步一刺痛。
    □“為什麼,他有什麼好?我從來沒看過君悅那樣對我笑過,我是他親姐姐啊,他隻能對我一個人笑!”
    □君姿怨恨地看著那扇無情關上的摻著精鐵的銅門,她清晰地看到,在銅門關上那一瞬間,一抹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她知道他是誰,於是,一個隱晦狹隘的念頭由此誕生。君姿一把扯下頭上的花環,撕碎了繁複累贅的百褶裙擺,迎著清晨冷清的陽光,信步朝主宅走去。
    □“要是那時沒那樣衝動,要是我沒犯下那麼多的罪孽,君悅是不是就不會消失了呢?”
    □在無數個沒有星星和月亮的黑夜裏,君姿把自己關在房裏,蜷縮著頹然地跪坐在床角,背抵著冰冷的牆,懷裏抱著君悅8歲生日時拍的那張泛黃的照片。
    □那張記錄著美好過往和幸福昨日的相片靜靜地躺在一個黑色鏡框裏,相片中隻有兩個人:君顏和君悅麵對麵站著,君悅像個正在接受聖寵的虔誠聖徒一樣,微笑著幸福地閉上了眼;君顏麵容沉靜,目光溫柔得像月夜下靜謐的長白山天湖,他微微踮起了腳,小心翼翼地捧著君悅的臉,在他光潔的小額頭上印下誓約的一吻:弟弟,哥哥愛你,哥哥會永遠保護你。
    □這個近乎唯美的畫麵是君姿抓拍到的,君悅和君顏一樣,都不喜歡拍照,偶爾難得的一兩次,他也隻願意和君顏留念。君姿不是沒想過要把君顏的那一部分撕下來燒掉,但那樣做的話君悅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可能還會因此記恨上自己。
    □他這樣小,這樣幹淨,這樣美好,這樣讓人心生愛慕。他對每個人都好,他永遠對著你笑,他好像從來不會生氣,他漂亮幹淨得不像個凡人,他的思想那樣純潔,他的眼神那樣溫暖明淨——他,就像個活在童話世界裏的小王子,高貴而單純善良,快樂而不知憂愁。
    □那樣的他,怎麼可以碰觸到人性陰暗邪惡的一麵,怎麼可以學會怨恨記仇?!
    □他應該得到這世上最多最忠誠的寵愛,他應該得到最好最安全的保護。他應該永遠穿著ELLE和JACADI的純棉正太裝,繼續代替所有被迫長大被迫無奈繼而被迫學會算計和醜陋的大人,毫無心計毫無防備地幸福著純潔著,他應該永遠站在陽光下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地笑著,追逐著風,感受著花香,聆聽著鳥語,接受著上帝和萬民對他這個天之驕子的無上愛寵。
    □為了不讓那樣的一個他消失,就應該把他放在一個玻璃花房裏麵與塵世渾濁的空氣隔絕起來,他的未來應該是光明而美好的,所有人都可以墮落、變壞、汙穢,唯獨他不能!他必須是透明的幹淨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沒有任何理由去玷汙和扭曲一個孩子的純潔心性,況且他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是易君悅!他是隆而重之通告全港的易家最小最年輕也最受期待的小公子,他是這個大家庭中最受歡迎最被關愛的四少爺,是慈祥的老爺和夫人最疼愛的心頭肉、手中寶,是下人和下人所生的調皮蛋們最喜愛的小天使、小神童,是君顏唯一肯親近肯敞開心扉接納和疼愛的好弟弟,也是她易君姿最最疼愛和溺寵的弟弟易君悅!
    □他不應該受到任何的傷害和黑暗的吞噬,他是她的一個夢境,美好而容易破碎。她好想把他禁錮在自己的身邊,又不舍得他受到一點點的委屈和不公平,她好想用兩架軍用戰鬥機拉著一巨大橫幅通告全世界:易君悅是易君姿的弟弟,是她易君姿一個人的弟弟,沒有人能搶走他,他是她的,因為沒有人能做到她那樣,她是在用整個生命來愛著他!
    □她不要他成長,不要他煩惱,不要他去麵對任何的危險和傷害,他隻須靜靜地站在那兒,他高興的時候叫她一聲姐姐就夠了,真的,僅此就夠了。
    □但他必須站在她能看得見的地方。在她累了的時候,在她哭泣無助的時候,在她被現實和暴風雨擊潰和傷得鮮血淋漓的時候,他的一個微笑,一句安慰,一個親吻,比這世上最好最珍貴的療傷聖藥都要來得有用!
    □君悅,你現在哪裏?你過得好不好?你有沒有被關在一個黑房子擊裏?你有沒有被淩辱虐待?你會怕黑嗎?你冷嗎?你餓嗎?你疼嗎?你……還活著嗎?
    □你知不知道自從你不見後,家裏都快鬧翻天了?你知不知道父親為了你愁得日夜睡不安穩吃不下飯?你知不知道母親為了你哭喊暈死過去多少遍?她現在還躺在醫院的ICU裏麵昏迷不醒呢!你知不知道你最愛的那個小哥哥現在正站在風口浪尖上,隨時都有被暗殺槍擊的可能?
    □君悅,你知不知道姐姐好想好想你?我都快要崩潰快要瘋掉了!我沒辦法,能找的都找了,能求的我都下跪求情了,可是沒有人知道你去了哪裏,蘇瀧不知道,君顏不知道,母親和父親都不知道,家裏的下人不知道,手下那一堆廢物更不知道!
    □君悅,你回來好不好?姐姐以後再也不強迫你了,你愛親近誰就親近誰,我絕不會再攔你!至今為止我所為你做的,那些都隻是因為我愛你呀!如果可以,姐姐願意代你受罪甚至可以代你去死,你回來好不好?好不好?!
    □……
    √君姿終於崩潰了,她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和輕微的精神分裂症,短短一個月,眼窩就深深的陷了下去,黑眼圈嚴重得可怕,臉也消瘦得變了形,頭發亂糟糟的,整天穿著件白色睡裙抱著君悅的小枕頭在二樓的走廊遊蕩,像隻女鬼一樣飄來飄去,不見天光,也不見生人,公司是再也不去了——她的天都塌了下來,她的人生一片灰暗,她現在隻能說是一副軀體,靈魂早已脫離肉體飛馳到君悅所在的地方去了。
    君顏雖然不是很待見這個姐姐,可他是真心疼愛君悅,一番思量下來,就想出了這一整套引龍圖回來的計劃。他這幾年長心性了,網邏了master這幾個各具一技之長的心腹朋友,他們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受到君顏似友非友般的平等禮待,心甘情願地為他賣命。
    說到和君悅有關的任何字眼,君姿就會像突然被道士掐住人中用符水灌醒一般,整個人又還魂了。她驚異地看著這個瘦弱得像隻小貓一般的弟弟,當看到君顏冷靜堅定的眼神時,突然覺得他異常的可靠。
    於是她點頭同意了君顏的提議,並開始重新振作,每天都收拾得幹淨利索地驅車到公司正常上班,粗著嗓門操罵那幫廢柴下屬時也中氣十足多了。而公司裏那幫兢兢業業,時刻擔心自己頭兒會棄他們而去的死忠部下,在看到日思夜念的老總終於再次神采飛揚地出現在他們的麵前時,不等君姿發話,他們就已撲了過去跪倒在君姿腳下,哭著抱著她的腿直想吻她的腳趾。
    君姿一腳踹開她的助理,轉身對像哈巴狗一樣跟在她身後的經理等人說道,告訴你們一個很不幸的消息,我們的公司以及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要死一遍,你們有沒有信心跟著我到地獄裏走上一趟,我保證可以令你們再次起死回生,重生後的待遇要比現在好上幾百倍,怎麼樣?願不願意都他媽給老娘吱一聲!
    雖然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底下個人都在同一時間齊刷刷跪了下去,叩頭山呼女王萬歲,就算上刀山下油鍋我等都願為吾主拋頭顱,灑熱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於是,套就這樣下好了,龍圖也如願上釣了。君姿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非得要龍圖不可,但她就像吃了定心丸一般,一個多月始終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她直覺自己離君悅近了一步,騷動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像是有心電感應一般,她覺得此刻君悅一定感覺到了自己的思念和牽掛。
    悅悅,等著姐姐,姐姐馬上就來救你!
    君姿抱著君悅的相片,含著淚花,意識漸漸模糊,終於墮入了深淵一般黑暗深沉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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