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的池水一圈一圈地蕩漾開去，落水的兩個身影在晃著光圈的水中伸張著四肢。
    嚴律很快地適應了水中的狀態，怒目看向身邊的顧然。
    柔軟浮動的短發，微眯的大眼睛點綴著小小的氣泡，鼓著腮的臉頰又像生氣又像撒嬌，猶如一個造型新奇的陶瓷娃娃的臉。沉浸在水中的顧然，渾身都是藍白的顏色，透明得仿佛會消失。
    嚴律沒有任何動作地懸在池水裏，瞬間褪去慍怒的眼睛，有些出神地看著對麵漂浮的顧然。
    顧然微微瞪大了一點眼睛，然後吐出一個泡泡，接著，十分傲慢地朝嚴律做了一個倒置的拇指，表示對方“弱爆了”。
    嚴律回過神，隨即舒展動作，飛快朝顧然遊去。
    顧然慌張地連忙回身，擺動雙腿，準備遊向上岸的扶梯。
    但是嚴律的速度是令人難以想象得快，僅僅是在顧然剛剛觸及水下扶梯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從後麵包抄遊來，用雙臂牢牢地將顧然一把揪住。顧然有些著急地想甩開嚴律的手，並有些慌亂地蹬上了扶梯的一個階梯。嚴律用雙手摁住了顧然的肩膀，將他重重地摁在了金屬的扶梯上，然後自己也貼了上去，保險一般地徹底將顧然困在了身前。顧然皺著眉頭，一連吐出了幾個泡泡，他伸手去推身前的嚴律。
    嚴律看著他的表情，知道他大概是快缺氧了。
    失重的水中，有一種奇妙的音波，被這種音波圍繞的水下空間似乎是靜止的。
    顧然在水波間有點扭曲地掙紮，這讓嚴律想起自己十年前心髒病發的那一刻，還有快衝到終點的顧言臉上露出笑容的那一刻，就是那一刻，他的世界天旋地轉地扭曲起來。
    而賽道上的巨響和尖叫則把當時的他推入了黑暗的深淵，深淵裏滋生了一個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知道的秘密——如果沒有顧言，嚴律會在那一天離開這個世界。而如果沒有嚴律，顧言說不定可以活下來。
    顧然緊緊地閉著眼睛，開始極其難受地嗆起了水。
    所以，對不起——
    嚴律在碧藍的水裏，把手恍惚地伸向顧然的臉頰。
    “嘩！！”
    忽然其來的一隻手臂，果斷而用力地抓住了顧然的肩膀。下一個瞬間，顧然被一股力量準確地向上拉出了水麵。
    重新回歸的空氣和光線，讓顧然驚愣地睜開了眼睛。
    水滴分離散去，迷蒙的光線裏包裹出嚴珀一對濃鬱漆黑的眼睛，熠熠地冷光四射。
    以致於顧然在極度難受的那一瞬，想的卻是，真好看。
    他有些虛軟地被一雙手臂拖上了泳池的岸邊，帶有淡淡溫度的手掌，迅速地替他擦去了眼睛旁邊的水珠，並在他開始咳嗽嗆水的那一刻，及時地拍打著他的後背。
    “沒事吧？”嚴珀屈膝半跪在地上，低低地問他。
    顧然平息了一下呼吸，看了看嚴珀，然後搖搖頭。
    水中嘩啦又出現了一顆濕淋淋的臉龐，緊接著是脖頸，繼而是一副偉岸的肩膀。
    他看著顧然坐在岸上的背影，掩飾關心地別扭問道：“喂，還好麼？”
    顧然聽到他的聲音，旋即轉過頭，用形狀漂亮的眼睛瞪了他一會兒，然後用咳嗽後發緊的聲音說道：“沒想到，你遊泳和閉氣這麼好。”
    嚴律沒有聽見控訴，有些奇怪，“那個，不生氣麼？”
    顧然說：“你的手機也被我弄得沒救了，扯平了吧。”
    嚴律俊美而濕潤的麵容微微地顫動了一下，然後故作傲慢地回答：“哦，那就，扯平了吧。”
    被池水潑濺了一地的地麵折射出一大圈的光澤，幾乎吸引了場內所有人的目光。
    顧然在光澤中央，轉頭看向嚴珀。
    他的表情看不出究竟，隻有眼底的光還亮著，顧然發梢的水珠不斷地低落，猶如在眼前下起了一場靡靡的小雨。
    嚴珀沉沉地對他說：“起來，我們回家。”
    “回家”，這是顧然在“家人”之後聽到的另一個令心跳為之一滯的詞語。顧然很緩慢地點了點頭，但“回家”兩個字，無論從音節還是語調上，都好像瞬間秒殺了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