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又快又穩地行進著，顧然低頭坐在後車廂內，小心翼翼地大氣不敢喘一聲。
    前麵的嚴珀一邊駕駛一邊接了幾個短暫的電話後，就摘掉了耳機，將注意力放在了開車上，對顧然幾乎沒有多說一句話。
    嚴珀沒有問他，借顧然膽子，他也不敢開口，於是乎，車廂內是一片低壓壓的沉寂。車子利落地轉了一個彎。
    “是富東百貨那條路吧。”嚴珀不高不低地問了一句。
    嚴珀的聲音其實相當平穩，可是對顧然來說，總是有突如其來的效果。他立刻挺胸抬頭地開始點頭，說：“是是……是那條路。”
    前方的信號燈變成了紅色，嚴珀將車停了下來。
    “現在回家的時間有點晚，和父母事先打過招呼麼？”等待的時間裏，嚴珀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顧然愣了愣，半張著嘴，不知該怎麼回答，良久，他勉強自己笑了笑，說：“沒關係。”
    “你總是和小朗一起，這麼說，他也有晚歸的現象？”嚴珀扶著方向盤，不冷不熱地問著。
    顧然立刻解釋，說：“偶爾，但八點前都會回家。”說完，他心裏清清淡淡地蕩開一個波瀾不驚的漣漪，帶著羨慕的情緒，忽地覺得雲朗真幸福，不但有陸家的人關心，還有嚴先生過問。
    “你和小朗都是高中三年級的學生，還是最好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嚴珀此刻的口吻多了一份嚴厲，“個別的愛好，應該停一停。”
    顧然放在膝蓋上的手掌不自覺地握成拳頭，他低聲問：“嚴先生，您說的，是騎馬麼？”
    “是，我說的是騎馬。”
    顧然有點孩子氣地癟了癟嘴，然後用手揉了揉。
    “那不是我的愛好。”他想了想，又笑了笑，低頭撓了撓自己後腦勺上的茂密短發，不好意思地低聲說：“是……我的理想。”
    燈光轉換，車身緩緩啟動，漸漸恢複了剛才的速度。
    嚴珀的脖頸不自覺地略微向後扭去了一點，但是那角度又太過於細微，他沒說話，隻聽到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在後麵朗朗地這樣說著：
    “騎馬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嚴珀端正了視線，了然地看向前方，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手輕輕地支在了車窗邊，撐住了他硬朗的臉側一角，“覺得很威風？”
    “是啊，又帥氣又威風！”顧然兩眼放光地抬高了一點聲音。
    嚴珀低低地哼出了一點笑的音節，沒什麼感情，僅僅隻是一種情緒的表達，“像你這種年紀，的確會被這種表麵現象所吸引。”
    “當然也不全是這樣。”顧然反駁一般地說道。“騎馬”對於顧然來說像是一劑興奮藥，是可以讓他忘乎所以的。所以，這一刻的顧然猛地就忘記了前方的人是嚴珀，是會讓自己束手束腳的嚴先生。
    嚴珀停頓了一下，不怎麼在意地問：“那還有什麼？”
    顧然的表情幾近虔誠地說道：“騎馬和人生，是一樣的。”
    ……寬廣的習場，顧言漂亮地借著馬鐙跨上了馬背，他一邊拉著韁繩一邊撫摸著馬匹的鬃毛，表情淡淡地說：“騎馬和人生，是一樣的。”……
    音波催發的畫麵轟然出現在眼前！
    嚴珀手指的關節突兀地顯出了蒼白，他的眼眸瞬間顫動了一下，隨即心髒重重地一躍。
    “當你在奮發向前的時候，並沒有因別人的蔑視和口水而舉步不前。反而以更堅定的信念去奔跑，當你再駐足回頭看時，曾經的說教者們的境況比你更糟，而此刻你卻站在了頂峰。”
    ……“就像我會選擇騎馬一樣，嚴珀，我也可以選擇我自己的人生。”顧言移開了一點視線，看向了站在下方的一個人，那神情堅定不移而又坦然自若。……
    記憶的泥淖裏開出了一株花朵，抖落汙泥地生長開來，帶著所有的秘密越發地蓬勃旺盛，美麗而妖嬈的花瓣猶如藤蔓一般地襲來。
    嚴珀皺起了烏濃的眉峰，他眼前的畫麵，在夜晚的馬路和陳舊的草場間旋轉一般地飛速轉換，很多張麵孔不斷地在心口複蘇，露出各不相同的神情。
    深吸了一口氣，他猛地就把車毫無預兆地停在了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