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回房，我每一步都走的心不在焉。
    之前我以為自己難逃死劫，所以幹脆什麼都不想不顧了。如今我既然還活著，往後的路就要好好考慮該怎麼走了。
    隻是想好該怎麼走之前，是不是應該先想好能不能走？
    曆劫重生，我對華容的思念更是變本加厲，肆虐蔓延。他溫雅暖心的笑容，他如沐杜衡的懷抱，沒有旁人的時候，他喜歡喚我：七兒。七兒，七兒……舌尖在唇齒一觸，便融融化開。他這樣叫我的時候，那雙深井幽瞳都宛如漾出粼燦波光。
    他從不在外人前叫我七兒，他說不讓不相幹的人聽了去，那麼，我就是他一個人的七兒。可這何嚐不是他給的獨屬於我一個人的寵愛？
    思念如抽絲織線每一圈都緊緊繞軸於心髒，連接著呼吸，因而每一次心跳，每一回吐納，都會牽起細密的疼。
    我這麼想他，可是我卻不敢回到他身邊。
    奉軍一旦攻下滬城，就等同於握下幾萬城眾的性命。當然，包括葉家，包括華容。在沒弄清祝南辭的真正意圖前，我貿然回去，就是推著華容和葉家共赴險地。
    上次赴險我害一條人命無辜受連，這次，我再賭不起。
    心下煩亂著，抬眼見那個叫綠娥的丫頭守在我身邊寸步不離，就更覺氣悶。對著她揚揚手，我說：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小姐，還是讓我在這裏伺候吧，萬一小姐有什麼吩咐，也不怕找不到人。
    ——你這究竟是伺候我，還是監視我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大的怒氣，一句話未及細想就衝口而出。然而話剛出口我就有些後悔，果然見綠娥滿麵張皇又要跪下，好在已有前鑒，我便及時將她扶住了。
    這下，我是真的有些氣惱：怎麼好好的又跪下？這是祝南辭定下的規矩，要你們動不動就跪下說話？
    ——不是不是，小姐別生氣，是我們這些年習慣了的，惹怒主子本就是大錯，是我不好，又惹小姐不高興了，隻是……隻是方才在樓下全因我疏失，才害小姐受驚，實是再不敢出什麼亂子了……
    歎口氣，我說：那以後不要給我跪下了，我不是你們主子。
    想了想，我又說：還有樓下的事錯不在你，是我自己，是我……
    是我孤行己見，偏偏還無膽無識，算起來，錯全在我。
    這樣想著，心倒靜下來些。抬眼見綠娥手足無措，不知該走該留的模樣，便叫她：既不願走，你就留在屋裏陪我說說話吧。
    她這才舒緩麵容，微笑應了：小姐真是親切，我從未見過待下人這麼和善的主子。
    我自小在葉家常受排擠，除了華容，連家仆下人也不敢親近我。後來出門念書，受的又是開放的西式教育，觀念裏早就剩不下什麼主仆尊卑，也僅如此而已，可這些在綠娥眼裏卻叫做親切和善麼？
    我問：這麼說來，你們主子待人一貫嚴厲了？
    她抿唇默了片刻，似是努力組織措辭：確是不比小姐這樣……不過後來少爺回來這裏就好多了，少爺看上去雖說嚴肅的緊，可極少責罰我們，如果不是真出了什麼大亂子，我還從未見過少爺發那麼大的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