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月，朱雀大街的十裏緋紅便換做了十裏素白。
    尹柬之在一個清晨永遠闔上了雙眼。
    楊銘下令以三公之禮厚葬尹柬之。並令整個京城縞素三月。
    尹柬之的葬禮上，滿朝文武都看到他們的皇帝撫棺痛哭，直至昏厥。
    尹蘇陪同尹雲一起，接待著往來吊唁的人，眼中卻無一滴淚。
    屋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一片素白的靈堂裏，一陣風過，白幡飛揚，素白的蠟燭上燃著的燭火搖搖晃晃。
    尹蘇白日裏強撐著的鎮定全然不在，一邊往火盆裏扔著紙錢，一邊默默流淚。
    尹蘇慢慢走了進來，在尹蘇旁邊跪下，一起燒紙錢。
    “大哥，今夜是頭七，你說爹爹會回來看我們麼？”
    “會的。”
    “大哥，以後我們就是孤兒了。”
    “還有大哥在。”
    尹蘇忍不住靠上了尹雲的肩膀。
    門外響起細微的響動。尹雲與尹蘇一同看過去。
    楊世昭頂著風雨，來了。
    楊世昭走進靈堂，先給尹相上了三柱香，然後單膝在尹柬之的靈位前跪了下來，拜了三拜。
    尹雲和尹蘇都沒有說話。
    楊世昭做完一切，來到尹蘇身邊：“蘇蘇，我來晚了。”
    “楊世昭。”尹蘇剛剛止住的眼淚又要落下來。
    三人一同在靈堂中待了一會兒，尹蘇站了起來。
    許跪得太久，腿都有些發麻了，尹蘇晃了一下，楊世昭連忙扶住她。
    “哥，我們先到外麵去一會。”尹蘇對著尹雲道。
    尹雲看著火盆裏跳動的火焰，往火裏放下一張又一張的紙錢：“你們去吧。”
    尹蘇首先轉身朝外走。楊世昭雖然不知道尹蘇此舉意欲何為，還是急忙跟了上去。
    外麵的雨已經很小了，隻是細細的雨絲。
    但這兩日恰好是倒春寒，夜裏的寒意還是滲人。
    尹蘇縮了縮肩膀，楊世昭脫下外袍，為她披上。
    尹蘇感受到肩上落下的溫度，沒有回頭，隻是抬頭看著院子裏的一棵大樹。
    樹的枝杈頭冒出了一片半綠半黃的葉子，不知道是不是快落了。
    “蘇蘇有什麼話想對我說？”楊世昭問。
    尹蘇望著大樹枝頭的眼神悠遠迷蒙。
    他等了很久，才聽到尹蘇的聲音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此生得卿一人足矣’，楊世昭，你說的這句話，還做不做得數？”
    “若是不做得數，蘇蘇是不是不會再見我？”楊世昭先問。
    尹蘇緩緩地點了三下頭。
    “好，現下我就再說一遍，蘇蘇，你可要挺好了。我楊世昭，此生得卿一人足矣。”
    尹蘇終於收回了望著枝杈頭的視線，看向了楊世昭，似要看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幾分真心。
    楊世昭坦然迎視。
    “好。楊世昭，我答應嫁你，就看你敢不敢娶了。”
    聽見尹蘇的話，楊世昭的眼裏難得閃過一陣呆愕，隨後是抑製不住的歡欣。
    “蘇蘇此言當真？”
    “那還有假？”
    “蘇蘇，我的蘇蘇，我一定給你一個最為盛大的婚禮。”楊世昭圈住尹蘇。
    “蘇蘇，你真的已經決定好了麼？”尹雲的目光仿佛要直望見尹蘇心裏。
    尹蘇毫不畏懼：“大哥，我想好了，我不跟你走。”雖然她很傷心又要跟大哥分開，但她還是更想留下。
    尹雲微微歎了口氣。他沒有告訴尹蘇，父親的遺言，是希望他帶她走的。
    妹妹既然堅持要留下，他也不會強行帶她走。有些路，終歸要自己走一走，才能知道，終頭是什麼在等著自己。尹雲想，他恐怕要辜負父親的希望了。
    “蘇蘇，你留在京中記得照顧好自己。如果有事，記得給哥哥傳信。如果有一日不想待在京城了，哥哥會來接你。”這是尹雲這一晚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他對這個妹妹做出的最鄭重的承諾。
    尹雲和尹蘇開始遣散相府的下人。
    願意離開的，尹雲讓人準備好了銀子和賣身契，領了就能走。不願意離開的諸如管家這些老人，就讓他們各自到幾個莊子裏養老。
    到最後，隻留下了尹蘇身邊的紫竹。
    “紫竹，我讓留下侍候小姐，你可會怨我？”尹雲問。
    “怎麼會？紫竹自小陪小姐一起，就算少爺不說，也是不怨離開的。”紫竹發自心底地回答。
    尹雲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雖然也安排了人關照著，但總比不過自小侍候妹妹的紫竹。
    安排好一切，他又要再次離開了。
    相府門口，尹雲坐在馬背上。
    馬兒不耐地踱著蹄子。
    尹雲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蘇蘇，記住我那晚說的話。我走了。”
    尹蘇點頭：“大哥一路走好。”
    尹雲縱馬遠去。
    尹蘇轉回身子。麵前的相府在四合的暮色中顯得越發寥寥。
    “紫竹，我吩咐的事情都做好了麼？”
    “都做好了。”紫竹隱去心下的一絲惆悵，打起精神回話。
    “小姐，你到底是要做什麼事？”紫竹總感覺小姐要做什麼大事。
    “明日你就知道了。”尹蘇對著紫竹一笑。
    紫竹縱使見慣了尹蘇的笑，也覺得這一笑分外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