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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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千筱伊站在月下,緋衣素帛,烏發如雲,當是絕色。她在等一個人,一個不應該出現在歐陽家下人房的人。
吱呀一聲輕響,門被推開。歐陽語琴自門內走出,白皙的肩頭光裸著,紅衣雪膚,端的是無上的美豔誘人,一如盛開在忘川沿岸的曼珠沙華,妖異奪目卻毒素致命。
千筱伊背對著他,啟唇輕笑,如珠玉落玉盤。“嗬,歐陽家主好興致,這夜深人靜更深露重,散步散得這樣遠。”
歐陽語琴眯眼而笑,美麗卻暗含殺機。“宋小姐當真少不更事,卻是不知,有時候走岔了路,是要釀成大錯的。”
“歐陽家主說的是,”她回過頭來,麵容冰冷高貴。“隻是不知,閣下自身能否做到。”
歐陽語琴眼睛雖是望著她,耳朵卻在聽周遭埋伏了多少高手。“在下天資愚鈍,不知小姐所指為何?”
越過他,目光投向他身後那個小小的身影,千筱伊微微一笑。
“歐陽家主是聰明人,自然聽得懂安寧言下之意。”
她自稱安寧而非宋伊,卻是擺明了要攤開自己的身份了。見歐陽語琴不語,她繼續道:“安寧不才,堪堪受得聖上爾爾寵愛,雖比上不足,然比下有餘而。歐陽家主若是有什麼難事,安寧為報這幾日食宿之情,自當鼎力相助。”
“嗤,我歐陽一族雖未獨步世家,但也算得上是將門之後,擁良將無數。安寧公主美意,小民心領了。”歐陽語琴仍是一臉傲氣。
千筱伊斂眉收笑,容色稍有幾分肅殺之氣。語氣卻是淡淡的,似乎隻是在講訴一個故事罷了。“當年微生家主心高氣傲,也是如此將眾生不看在眼裏。末了卻是心甘情願伏小做低,一代梟雄竟甘心放棄唾手可得的天下,退居天機閣。可見,人都是一樣的。”
無論你稱霸一方或是坐擁江山,總有求人時。
歐陽語琴默然。當年微生一族家主微生暮雄才大略,顯赫一時。甚至招兵買馬,要將這千羽的盛世山河收歸掌下。誰料一路旗開得勝,勢如破竹攻至國都,隻同當年年方十四的安寧公主見了一麵,卻是揮劍斷旗,許下永世不犯之約,退居天機閣,為人下臣。
誰都不知道安寧公主對他說了什麼,興許這將是永遠的謎團。
歐陽語琴靜靜想了一時,終是問道:“原因?”
“原因?”千筱伊把玩著肘間披帛,笑顏如花。“不過因著,他要了不該要的人。世間呐,這情之一字,卻是萬萬不能碰的。歐陽家主,你說呢?”
最後一句話雖是對著歐陽語琴所言,眼睛卻瞥向他身後的人影,眼刀鋒利。
歐陽語琴麵色一變,“別碰他。”
千筱伊收回目光,仍是笑語盈盈,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這些,都要看歐陽家主的意思。歐陽家主若是好了,家主疼惜之人,自然也是好的。如若不然,安寧也是無法。”
歐陽語琴的目光狠毒地就像可以萃出毒液,“你若敢碰他,我定滅你滿門。”
“嗤,便是安寧不碰,你歐陽一族的貴小姐難不成會饒了他?安寧有心救他,還要看歐陽家主意下如何?”
低頭靜思片刻,歐陽語琴末了抬首,麵上的殺意再也遮擋不住。“殺了他們!”
千筱伊微笑,“殺人總是不好的。二位小姐這樣厚重的心思,宮中才是最好的去處。無論如何,歐陽家主盡可放關心,安寧素來一諾千金。”
終於,歐陽語琴在她麵前深深俯首。“小民,願為公主所用,萬死不辭。”
虛扶他一把,千筱伊淡淡道:“歐陽家主不必多禮。吟夢軒夢女,沁雪園雪女,天機閣微生,如今風雨樓歐陽終在其列,歐陽家主盡可放心,安寧必不會虧待了你。這兩日逗留已久,安寧不便再多叨擾,明兒個便啟程離去罷。”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牌,又道:“風雨樓的牌子,交到你手上,我便放心了。”
言罷,將玉牌交到他手中,徑自轉身離去。歐陽語琴分明感受到,她離開的一瞬間那些高手迫人的氣勢也隨之消散。隻是不知,這些高手,究竟是安寧公主的人,還是他的人?歐陽語琴饒有興味的笑了,這場戲,看來是越發的好看了。
“長姐不等駱神醫來給赫連公子瞧傷了?怎麼今日便突如其來地匆匆上路?”千筱傜靠在馬車壁上,伸手把玩千筱伊發間垂下的瓔珞,略略帶了幾分不解。她得歐陽語琴眼緣,收了她當女徒弟,初初習得些許藥理知識。隻是歐陽語琴不讓告訴千筱伊,想著不是壞事,她便瞞著不曾講。如今突突地便走了,她心裏不免遺憾。這是後話,暫且按下不提。
卻說千筱伊卻是麵色如常,取了一枚白玉釵為千筱傜搔頭。
“這麼多日不見人,想是凝舞暗中又使了小性子。這二人架子端的足,我便是去尋他們一回也不打緊。左右不過是費些時日罷了。”
“長姐怎知去何處尋他們?”
“駱無痕倒也罷了,凝舞素來是個念舊的。此番奇人穀又招奇人,群英會辦的如火如荼,十之八九二人是去了那處。趕巧白玉身上由著帖子,咱們也去湊湊熱鬧便是了。”
千筱傜聽聞此言,壞壞一笑,撒嬌趴到她懷裏,纏著問:“長姐叫赫連公子當真是親密萬分,莫非是假戲真做,針對他動了心思不曾?隻是不知傜兒何時才能喚他一聲長姐夫。”
“你這妮子胡說些什麼!”千筱伊點著她的腦袋啐她。
“哪裏是我胡說了,若你二人不親密,長姐又豈會連他身上有帖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連雪女都說,赫連公子的衣物,統是長姐親手洗的,真真是爹娘都不曾有的待遇。說你二人隻是做戲,可是在唬我麼?”
千筱伊被她說的無奈,麵上卻是染了幾分羞澀,揉了她的肩掀開車簾嗔道:“我可說不過你!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麼?我去外邊,你可在車裏好好地胡思亂想罷。”
“瞧瞧,瞧瞧,真真是一時一刻也分不開,連路上都是寧可冒著烈日炎炎同他騎馬去的。”
赫連宇騎馬而行,早聽得車內笑語紛紛,這會子見千筱伊掀簾而出,一副拿她沒法子的模樣,不由莞爾。
他伸手長臂一攬,輕鬆將千筱伊抱到馬上,斜摟在胸前。
笑道:“方才可是被傜兒取笑了?”
千筱伊坐在馬上,向後斜瞥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可不是嘛!方才被她取笑,現下又要被你取笑。我是專門為著你們取笑玩鬧不成?”
“我並非要笑你。”赫連宇低頭吻在她眉心,愛憐至極,溫柔無比。“伊伊,我再是歡喜不過的了。”
她聞言抿唇,“你歡喜什麼?”
“我歡喜,因為失去那段記憶,我卻不曾失了你。我已是個沒有過去的人,從今而後,我的世界便隻能任你踏足,即使草木橫生。”
我的世界,隻有你。
真是再動人不過的情話。
千筱伊隻覺得心頭倏地一燙,就如一座死火山,沉寂那麼多年,忽而噴湧出灼熱的岩漿,雖轉瞬即涼,總好過一直冰冷死寂下去。
這種由死到生的差距,讓她不由想到那一句讖言。
悅之無因。
這些時日她演的太入戲,騙過了他,騙過了所有人,也騙到了自身。
千筱伊想起前世的淩然和宋汐,也是這樣瞬間的心花怒放,卻叫宋汐賠了一輩子,輸了全世界。
方才還熱著的心頭,又漸漸冷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