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樣了？”
    千筱伊自描雲手中取過粥碗，似漫不經心地問一句。
    描雲卻是跪倒在地，連聲請罪。“回小姐的話，奴婢不才，願領其罪。”
    千筱傜稍有詫異，但見千筱伊麵色仍是淡淡，便低了頭繼續喝粥，心知此事不妙，倒也不再多言。千筱伊拿著粥碗，也不喝，用勺子舀起又滴落，眸子微微眯起。
    “你……何罪之有？便是他殯天而去，同你同我都沒有一絲幹係。”
    描雲跪在地上，臉上帶著驚懼道：“小姐，歐陽家主雖救得赫連公子一命，然公子醒後，功力全失，便是日常記憶，也一絲不剩。”
    稍稍一愣，然到底並無大悲大喜，隻道一句：“他傷勢過重能救得一命已是不易，其餘的，不過是天命所歸，旁人怕是也幫不得他。”
    “小姐！赫連公子身上有奇人穀令牌，他是奇人穀右使！”
    啪！
    千筱伊手中的調羹終於不由墜落在地，麵上是掩不住的驚異。
    “你說什麼？！”
    她自然知道奇人穀是個怎樣傳奇的存在，集天下奇異者，彙世間所不凡。素來為王朝曆代帝王主掌。當年駱上官天麟、南宮凝舞等人皆出自奇人穀，駱無痕便是當年奇人穀左使，穀主由世家蘇氏世襲。她萬萬沒有想到，赫連宇會是奇人穀右使，怪不得父皇會如此信任他！若太子要登上皇位，還須借助奇人穀之力。如今他變成這幅模樣，又當如何？莫說父皇，便是奇人穀主，怕是也要怪罪。
    描雲見她這樣失態，卻咬咬牙硬著頭皮將話說下去：“小姐若想收歸奇人穀，右使掌管奇人穀令牌，乃是重中之重的人物。何況赫連公子還同蘇穀主嫡女蘇星月身有婚約，這人，小姐不得不救。不但要救，還要救好。否則，皇上必有猜忌之心。”
    思及父皇由此猜測自己欲殺害奇人穀右使盜取令牌，並且讓太子弑君奪位，千筱伊不由遍體身寒。
    正當此時，卻聽得有撚絲叩門輕道：“小姐，雪姑娘來了，正在門外候著。”
    “請進來。”
    撚絲將門輕輕打開，立時有一名錦衣女子步入，麵若芙蓉，眉如遠黛。她朝千筱伊二人盈盈福身，也不去看地上跪著的描雲，隻道：“雪女見過二位小姐。”
    千筱伊放下粥碗，取了帕子將手拭淨，而後輕言：“都起來罷。描雲，賜座看茶。”
    雪女謝過，千筱伊又道：“多時未見，你倒是越發進益了。沁雪園一切可好？”
    “回小姐的話，一切安好，小姐不必憂心。”
    勾唇冷笑，“苦心構建多年，你同夢女萬萬不可叫我失望。給我查，駱無痕和南宮凝舞在何處，三日之後，我要結果。”
    “是，雪女定不負小姐所望。”
    千筱伊任描雲扶著，站起身來。“你下去罷，傜兒，咱麼一起去見見，那一位不得不救的赫連公子。”
    歐陽語書引他們到客房門前，描雲推門而入，眾人便見赫連宇正就著裁絹的手喝藥。見千筱伊來，裁絹停了手，起身道：“小姐。”
    千筱伊略略頷首，看向病床上的男子。麵色蒼白，平添幾分文弱書生之氣。眸色清澈，目光流轉之間溫潤如玉。一個目光掃過，風華絕代。
    千筱伊於他四目相對，清晰看見他眼瞳之中，澄澈一片。伸手取過裁絹手中的藥碗，她坐到床邊椅子上，笑顏溫柔。“你們都下去，我親自喂他。”
    說罷，眾人依言退下，而千筱伊自舀了藥一勺勺喂他喝下。
    “你是？”
    一碗藥喂盡，千筱伊去了絹子替他將嘴角拭淨。“千為姓氏，小字筱伊。你可以叫我，宋伊。”
    赫連宇點點頭，蒼白的臉上帶著迷茫。“那我？”
    “複姓赫連，單名一個宇字，字白玉。赫連山莊少主，奇人穀右使。”
    “我……不記得了。”
    千筱伊的手一頓，一麵伸手取了桌上的粥開始喂他，一麵道：“你受了傷，忘卻了。不過不打緊，我總是陪著你的。”
    赫連宇愣住，“你……我……？”
    她仍是柔柔而笑，“白玉，我總是陪著你的。”
    赫連宇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手心溫度暖暖，燙的她不由一抖。他的目光帶著綿延的溫柔，“我不知道忘記了什麼，但有個人這樣陪著，我總是安心些。”
    千筱伊不著痕跡地將手腕抽出，瑩白一截皓腕上玉鐲潔白。收去粥碗，她拿掉赫連宇身後墊著的枕頭，替他掩上被角。
    “你重傷未愈，應當多加休息才是。用午膳時我會來叫你。”
    說罷，吩咐外頭的描雲進來撤了碗筷，又對著裁絹細細囑咐：“你可省著神，若是有什麼差錯，且仔細你的皮。”
    歐陽語琴站在門外看眾人一片忙碌之色，不由冷冷一下，冰冷絕豔。他轉身就走，寬大的紅袖稍稍揚起。
    看到不遠處瑟縮在一旁的歐陽語書，他更是加大了嘲弄的弧度。
    “看到了嗎？女人是世上最惡毒的存在，就好比你那個美女蛇一般的娘。”貼近歐陽語書的耳朵，他惡意地說。而後成功看到對方憤怒地發顫卻又不敢爆發出來的模樣，不由心情大好，大笑而去。
    這邊先按下不提，先說千筱伊那邊。
    千筱伊敷衍完赫連宇便回了房，將門內發生的一切都告知了千筱傜。千筱傜聞言瞬時一愣，不由問道：“長姐，你是想？”
    千筱伊看她一眼，取茶飲一口。
    “他忘卻了，那正是趕巧。不過捏造一段記憶罷了。”
    捏造他們兩廂情悅的事實，按劇本演一場戲，順理成章得了他手上的奇人穀。前世他騙她太深，這一次，她便是騙他一回，也不為過。想要害她？那她就讓這一切，為她所用。
    “倘若有朝一日，赫連公子痊愈，長姐又當如何自處？”
    如何自處？千筱伊望著杯中肆意遊曳的茶葉，一時愣怔。“我同他又有什麼以後，不過逢場作戲，走一時算一時罷了。”
    “長姐，你不該這樣作踐自己。”千筱傜臉上帶著淡淡的憐惜，“你我都知道，赫連公子心裏裝著的是那位蘇姑娘。”
    “作踐？”千筱伊自嘲而笑，茶杯蓋狠狠嵌入掌心，“倘若現在我不作踐自己，母後素來無能，若是太子遭人陷害，她必定也受牽連。而我，不過是個女子，便是父皇再寵愛，亦不過是天上浮雲，太過飄渺。到那時，嗬，你才要明白，何為真正的作踐！”
    後宮之爭一旦牽扯上朝堂之謀，便不能善了。一方未敗，誰甘收兵？便是兩敗俱傷也好，也總好過畏畏縮縮一事無成。既然賭了自己的命，必定要用自己最重要的去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