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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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油紙傘,滿穿傘骨七色斑斕煞是好看。細細密密的雨綿入骨,就有一個格格不入的青衣少年,停在路中盯著自己頭上的傘怔怔出神。眉目湮沒在雨中很不清晰,卻隻一背影就勾勒出清瘦哀傷。
“兄台,迷路了要看路,你看傘也找不到路啊。”搭訕的嗓音生生破壞了一幅水墨畫。
青衣少年回頭,一臉茫然,呆呆的表情卻讓人覺得無比可愛。
那人莞爾,摸摸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爺我日行一善,你家住哪兒,送你回去。”
青衣少年猶豫了一下,默默點頭,跟上眼前人的腳步。
“……你也不怕被我賣了。”一回頭,就看到青衣少年一臉無辜茫然,粉妝玉砌,嫩嫩得像剛成熟的蘋果,一雙烏漆大眼直勾勾盯著自己,差點閃了舌頭。
又走了幾步,猛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喂,你還沒告訴我你家在哪兒呢。”
青衣少年猶豫了一下,眼中水波盈澈,猶豫著搖了搖頭。
“不是吧,你真身在哪兒你都不知道?”開口就是無奈一歎,驚訝的人換成了青衣少年,“罷了罷了,爺行善就行到底,走,去我的小軒落落腳……你老盯著傘做什麼,走啊。”
眼前是高宅院落,白牆青瓦,幾字形的隔牆旁小徑通幽,一派清閑自在。一扇小門,一個小院,麻雀不大五髒俱全。進了屋子,樸素家具、古董擺件,錯落的恰到好處。
“愣著幹嘛…把傘放下吧,抱著衣服會濕的。”那人順手遞了杯溫茶,“這誰啊?”
“……我弟……”猶豫了一下,青衣少年終於開口。
“你弟送的?怪不得這麼寶貝。”伸手接過傘,撐開晾在地上,又猛然想起了什麼,瞪大了眼睛,“嗯?”
少年垂眸苦笑。
那人似有不忍,放緩了聲音:“這還真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
這油紙傘骨骼均勻,竹質乃是極品,做工又是精細,顯然是費了功夫。
可惜啊,送的人不對。
這少年,是個竹子精啊。
看少年這表情,估計是他親戚啊……
唉。
作孽啊。
輕聲一歎,那人開口不忍之色溢於言表:“唉,不想回去就先住這兒吧,裏屋給你住,有什麼事叫我。”這還真是行善行到底了。
“……謝謝。我……叫青靈。”
“嗯,我叫裕昀。”
裕昀就這樣收下了小拖油瓶,道不出為什麼。也許是緣,又或許是業,因那少年眼底脈脈靈動的水光。
……
裕昀盯著桌子上的草發呆,搖搖頭,開始長籲短歎。
“你是在逗爺我玩嗎?”
青靈不解:“你不是說……”
“爺要吃飯,不吃草!”裕昀無奈歎息,頹然揉揉發痛的太陽穴,“阿青,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人是要吃飯的。”
“可是,你……”青靈疑惑,他不是說自己是蛇精嗎?
“就算是蛇,也不吃草啊……又不是兔子。”裕昀垂頭喪氣,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歎了口氣,搖搖頭,“算了算了,爺我親自下廚露一手去。你看看飯菜是什麼模樣的,再給爺變出來。”
青靈咬咬唇,閉上眼思索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桌上的草已經變成了一盤盤菜肴。盯著裕昀離開的背影,青靈猶豫開口:“是這樣嗎?”
裕昀回頭仔細一瞧,眼前盤羹精細,雖然隻有幾盤,但能看出刀工不凡,色香味俱全,非普通人家能比。
“還真有口服,你倒是個寶貝。”裕昀夾起菜送到嘴裏,“嗯嗯,不錯,你也來吃。嗯,好菜,等爺我拿點酒來解解饞。”
“酒?”
“好東西啊,好東西。”
酒過三旬,裕昀微醉,青靈卻是醉到不省人世。這微醉微醺,這是話匣子打開的最好時機。青靈明顯口齒不清,出口的話也像糯米丸子一樣溫溫糯糯的:“你為什麼…不用法力呢?”
裕昀一怔,眉目轉深,確惡作劇心起,在青靈耳邊低低說著:“因為爺呀人吃多了,被多管閑事的牛鼻子老道給封住了。你可要小心哪天被爺給吃了還替爺我數錢呢…”
“我…又不是人…”
裕昀聞言,一句話卡在嗓子裏差點被嗆死,輕歎:“你這話可別讓別人聽見。”眉頭一皺,眼瞳深邃,似有所憶,“算了,醒過來也不記得了。”
“嗯?”
“睡吧。”
……
日子過的不溫不火,裕昀依舊操著青靈學不會的油嘴滑舌,卻豔羨的瞧著青靈越來越信手拈來的法術,倒也有滋有味。
“這是什麼節日啊,練手沒收住?”瞧著滿桌玉盤珍饈,裕昀忍不住唏噓。
“快吃。”青靈懶得白他,已動起碗筷大快朵頤了。
“你慢點,別噎著,餓死鬼附身了?”
“噗。”青靈一口沒咽好,險些噴了出來。
“看吧看吧,都叫你慢慢吃了,又不著急。”裕昀拿起碗筷,夾了快魚扔進嘴裏,自己品了品,不錯。
青靈卻愣了一下,垂下頭,默不作聲,安安靜靜吃著飯。
“吃飯就好好吃,別想那麼多有的沒的。”
青靈腦袋上受了一記,卻抬眼驚訝地望著眼前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波濤洶湧,一眼就知道心緒不寧:“你…知道了?”
“外麵都吵成這樣了,爺又不是聾子。”言罷夾起塊豆腐遞到青靈碗裏,裕昀淡淡一笑,“好好吃吧,夠你吃完這頓的。”
青靈卻勉強放在嘴裏,再也食不知味。
放了碗,無聲發呆。
直到腳步聲傳到院子裏。
進來的是一個金冠蟒帶紅袍的男人。星眉劍眸,眉目剛毅,負手而立背對夕陽,隻能看見臉部大致輪廓,卻覺得眼前人倨傲地像燃了火,高貴明豔不可方物,一開口,便不容拒絕。
“回去了。”
青靈垂頭不語。
裕昀繼續吃,不吭聲。
紅衣人沉下臉不做聲。
大家大眼瞪小眼。
“小青。”紅衣人最先沉不住氣。
裕昀一口飯掐在嗓子上,咳了幾聲,惹來青靈探問目光,就應付一句:“沒事,沒事,爺我家前輩有叫小青的。”
青靈莞爾。
微微的笑意惹得紅衣人更加不悅:“小青,你可知道不聽話的下場?”
青靈身形一震,死死咬住下唇,垂目掩住眼底慌張。
裕昀雙眼微眯。
“看來那把傘還不足以讓你學乖啊。”
青靈有些微微顫抖,裕昀則一挑眉,冷眼看向紅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訕訕開口:“年輕人,爺奉勸你一句,戾氣這麼重,做那些缺德事要折壽的。”
“哦,”紅衣人不怒返笑,“閣下定是深藏不漏的高人。門口那陣,可是讓本王好解。若有機會,還望討教一二。”
“好說好說,爺我飯還沒吃爽,你們就回去,改天再來。”裕昀又送了口菜在嘴裏。
“不知本王若是回府,還能可能再見高人一麵嗎。”紅袍人嗤笑,轉向青靈,“小青,別讓我說第三遍。”
青靈依舊微顫,準備起身站起。
“年輕人何必強人所難?”裕昀撂了筷,抱胸挑眉。
“哦?”紅衣人微笑,“小青,你可願隨本王回去?嗯?”一聲尾音,十足威嚴。
“哦,那估計是王爺身上霸氣太足了吧。”摸摸下巴,裕昀看向青靈,“阿青?”
青靈聞言,把頭垂得低得不能再低,卻顫抖得邁步向紅衣人走去。
裕昀正色,一時怔忡。
血色如杜鵑啼血,帶著漫天暈黃赤金霞光。小門細窄,轉眼間人就沒了蹤跡。隻留下門檻旁大滴水漬,還有桌上碗筷,褪盡餘溫。
裕昀回神,才發現不知不覺,指甲已將手心掐出了血。
竟失態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