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古寺明心2
    覺得值得，便去做，何必瞻前顧後，因而失了心儀？
    慧塵禪師不是那些頑固不化，隻曉得了斷七情六欲的和尚，他已至臻化，便曉得，順其自然才是最好。
    一切強行放下都不是真正放下，最終是要拾起重來，與其苦勸痛苦，倒不如隨他去，最終作何抉擇，都不是旁人能幹預的。
    慧塵禪師那一去，仿佛帶走了我的焦躁與心煩。
    杳杳寒山之上，冰雪皚皚，萬物休憩。
    清清淡淡十幾日，是沒有他在身側的時光。
    晚風悠悠，月寒照夢。
    冷香中，映照誰沉思的麵容。
    浮起的灰塵漸消落下，浮躁的心靈漸消安然。
    雪花又飛了幾回，梅香忽淡忽濃，沒有人煙的幹擾，我似乎懂了許多。
    無人之處，自有無人之境。
    色、聲、香、味、觸、法被稱作六塵，人心往往在這六塵中輾轉不已，不斷模糊，漸漸迷失了真正的自我。
    漸漸地，想要放下。
    放下自己，放下他，放下凡塵紛擾。
    在山間鳥語花香，水鳴悠悠中找回自己。
    忽然哪裏喧鬧起來，帶著人間溫暖氣息撲麵而來，我遠遠聽著，凝神遠望。
    推門出去，我繞道前殿。
    “今兒什麼日子？這麼多人來上香？”我問道。
    “俞公子，今日除夕，聞說早上到寺中上香祈福，可保一年安樂，您要不要也去祈福？”小沙彌雙手合十道。
    一刹，我想到了柳端肅。
    明明靜心日子，潛心禮佛，不曾想過人欲紛擾。明明以為心已沉寂，冷眼觀春秋，不嚐在接觸人群的一霎，腦海中浮現的，居然還是他。
    我一怔。
    恍然像是明白了什麼。
    我的心，是隨他動的，隻有在他不在之時，才消得片刻沉寂，一旦有關他，那顆靜謐的心又會蠢蠢欲動。
    於是，我笑道：“大好日子呢，怎能不去上香？”
    佛祖微笑待人，卻冷眼觀世間。
    佛前黃簾被風吹拂，遮住多少人綺麗的幻想，多少人淒苦的祈願，多少人美好的祝願。
    微笑收下，淡淡棄之一側。
    心中有佛，相信佛祖保佑的人，才有可能夢想成真，但更多時候，根本沒有人願意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隻把一切希望與失望推給佛祖。
    我手執三柱香，恭敬三拜。
    然後將自己不切實際的願望悄悄告訴佛祖。
    我不知道佛祖微笑，是否是成全，還是隻是譏諷。
    “我願與心愛之人白頭到老，共觀春日桃花，采夏日蓮花，嗅秋日菊花，賞冬日雪花。一年四季，歲歲如初。”
    “我願那人一生安樂，就算沒有我在身邊，也得快樂。”
    “我願命數盡時，那人不在身側，不知死訊。”
    “我願……”我茫然抬頭看看，忽然微笑道，“我願他替我享盡富貴，觀賞世間美景，替我，好好活著。”
    不知自己何時死亡是一件令人無比恐懼的事情，許多人奔走，想知曉死期。可真正知道何時死去，明明有挽回的機會，卻不願使用，剩下的隻有惘然哀切。
    原來隻有幾年了。
    端肅，我願將所有美好的年華送與你。
    請你，珍惜。
    三次上香，三次禮拜。
    起身，我將香插入香爐。
    沉默許久，我向慧塵禪師房走去。
    “大師，我決定了。”
    “拈玉……你若為愛所傷，可以回來。”慧塵禪師道，“畢竟慧根難得。”
    “多謝大師。”我作揖。
    待我走遠，雲煙中的深山古寺，恍惚傳出一聲哀歎。
    歎世間是非，歎情關難破，歎十丈軟紅，歎蒼茫涼薄。
    兀自消散，無人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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