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四十六章 落花辭樹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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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夜色降臨,城中華燈初上之時,我再次叩響了那扇朱漆大門。
    門房一見到我便驚喜不已,嚷嚷著玉姑娘你可算回來了,王爺都快急死了,溫管事到現在還帶著人在尋你呢。我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隻問了他孟熙絕的位置,便徑直尋了過去。
    而他咋呼的聲音也早就一浪傳一浪,我尚未走近花廳,孟熙絕已經從裏麵疾步走了出來,一見到我便眉頭一皺,似鬆了口氣卻又很生氣。
    “你沒事吧?”他上下打量著我,問道,“去哪裏了?”
    此刻麵對他,心情卻比我預料中的更加平靜,我隻是很平靜地看著他,說道:“我有話要同你說。”
    他微微怔了一怔,看了我半晌,然後點頭:“好。”
    然後他帶我去了書房,這還是我第一次同他在書房裏認真地談話,其實走進來的時候我覺得有些壓抑,腦中不自覺想起那夜他和溫容在這裏說的那些話。但又覺得這樣也好,從這裏開始,便在這裏結束吧。
    “你的臉色不好,”他看著我的臉,說道,“到底怎麼了?”
    我淡淡一笑:“臉色不好隻是因為我昨天沒有好好吃飯,你不必擔心,我沒有遇到什麼歹事。”
    他似乎在仔細觀察著我的表情,想看看我是不是有所隱瞞,直到片刻後,眉宇間才終於流露出一絲釋然,拉過我的手,說道:“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我搖搖頭,抽回了被他輕握在掌中的手,他看著我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訝異。
    “三殿下,”我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蘇雪央是來向你辭行的。”
    他眸中一震,好一會兒才好像回過神來,問我:“你……想起什麼了嗎?”
    “是否想起來已經不重要了,”我淡淡一笑,“我們不合適。”
    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聲音也顯然帶著慍怒:“我問你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想起如何,沒有想起又如何?”我覺得這個問題其實很好笑,“你我都很清楚,無論我的記憶是否恢複,人依然是這個人,這是無法自欺的事。難道我一輩子不恢複記憶,你便能將我當做那個冰清玉潔的玉煙?又或者,我恢複了記憶,在你眼中,我便隻是那個一文不值的蘇雪央了?”
    他好像有些震驚,看著我遲遲沒有說話。
    “你一定以為我是因為你同那個公主的事在怪你。”我笑歎道,“其實我不怪你,真的。這些事我這一天一夜都想得很清楚,你說的那些,我站在你的立場,都可以理解。但是你所說的隻有我一人,和我說的隻能有我一人,那是完全不同的意思。”我想起我好像從來沒有好好叫過一回他的名字,“熙絶,你有做不到的事,我也有。我們,好聚好散吧。”
    他沒有抬眸看我,隻沉著聲音問了一句:“這就是你出去這麼久得到的結論?”
    我想讓這離別的氣氛能夠輕鬆些,便笑了笑,說道:“其實是我一開始就想得太簡單了,可能我潛意識裏也在回避去深思這些事吧。我應該早就曉得,你不娶那個慕容閨秀,將來身邊也未必隻有我一人,更不能代表你非我不娶。再說,”我頓了頓,又苦笑道,“你現在對我的印象也不及從前了,咱們這樣勉強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呢。連我現在都不太喜歡自己,又怎麼能要求你像從前那樣喜歡我。更何況,你也說了,我的身子不好,有些事情是別的女子能為你做的,而我……”
    “你既然都知道這些事,”他忽然凝著我的雙眼,說道,“難道就一點也看不出來我對你的用心嗎?!”
    我用了一天一夜平靜下來的心,在這一刻,忽然竄出了幾粒火星子。再開口時,語氣也不自覺重了一些。
    “就因為你覺得像我這樣卑微不堪的女子,能夠得到你堂堂三皇子的傾心和用心,已經是無上榮光,所以我就應該感恩戴德地滿臉笑容對你說‘好,你這樣的安排我很滿意’麼?也許在你和其他人看來,我能夠得到你如此的垂青就應該知足了,其他過多的要求都是不安本分,得寸進尺。”我深吸了口氣,又輕歎道,“可是我以為你一早就明白,我要的是怎麼樣的人。而這個人,卻並非一定要是三皇子孟熙絕的。”
    他冷冷輕笑一聲,“好,很好。原來我在你心裏隻是這樣並非唯此一人的位置。”他看我的目光帶了幾分冷淡和嘲諷,“你要做回蘇雪央,可以。但也僅限於這個名字,你不必妄想能離開我身邊,因為我不會放你走。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
    我喚住轉身欲走的他:“你這樣又是何必呢?”
    他的背脊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須臾後,拉開房門大步而去。
    這之後,我雖然沒有被禁錮在房中不許踏出一步,但進出時身邊都會有人跟著,再也不像往日那般自由。
    這一點,其實戳了我的忌諱。孟熙絕用了錯誤的方式來對待我,也因此,我的心也一天天冷卻下來。
    我幾乎可以感受到那一絲一絲隨著時間流逝而被抽走的昔日情懷,每每看見他,除了覺得憤怒,便是覺得失望。到了後來,我便開始害怕這樣下去,我便會真的成了一輩子被他扯著走的木偶。
    這樣無能為力被人控製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而我卻無力掙脫。這偌大的王府,偌大的都城,我竟然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沒有一個可以逃脫的途徑。
    但我仍決定搏一搏。我想起那次去業蓮寺時曾見過寺中的馬廄拴著很多香客的馬匹,也許我可以假借去禮佛之機偷偷跑去那裏偷一匹馬然後逃出城去?嗯,沒錯,也隻能有這個方法可以一試了。想到這兒又不禁泛起一抹苦笑:當日唱梅林中與孟熙絕定下終身之時,又怎麼能夠想到,今日我竟然會為了逃離他而費盡心機呢……
    計劃定好之後,第二天我便決定立刻實施。果不其然,孟熙絕派來守著我動向的人依然很盡忠職守地跟著我出了門,還備好了馬車,車上還有水果糕點,倒是細心的很。
    然而我的運氣到底還是不怎麼樣,這一回,終究還是搏輸了。
    當我騎著馬狠命朝著城外的方向奔去時,身後早已有追兵緊跟上來,慌亂中我也失去了正確的方向,這一路,便奔到了水流湍急的長河邊。
    眼見他們就要逼近,我心知現下已沒有選擇。我並不想死,就算是在那個得知真相的晚上,我也不曾想過要輕生,若能夠選擇,我隻想按照我自己的意願,好好活著。
    但如今沒有選擇。要麼,是被他們抓回去,而經此一事,恐怕我就要真的成了籠中雀了。而要麼……
    我轉頭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河流,又抬眸看了一眼臨近的追兵,電光火石間,咬牙橫心,兩步跨到岸邊,縱身跳進了河裏。
    落水後我隻記得不會水性的自己拚著求生的意願還是胡亂刨了幾下,卻不知道自己堅持了有多久,再然後,便什麼都不曉得了。
    當我睜開雙眼時,我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極普通的一張床,極普通的一頂帳子,恍惚間我在想,這是否便是人們說的陰曹了?
    撐著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這樣的動作讓我感覺到身上有些酸軟,尤其是雙腿。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又覺得我好像還活著。
    空氣嗆入胸腔,我咳了幾聲,隱隱感覺有些疼痛。蹙了蹙眉,抬眸開始環視自己所處的地方,原來是一間茅屋。但這個茅屋雖然簡單卻擺設的並不簡陋,看起來不像是普通人所住的地方,反而,更像是誰為了一份情致所建。
    忽然傳來木門被推開的聲音,我立刻將目光投了過去,警惕地盯著傳來腳步聲的方向。
    下一刻,一片繡著暗雲紋的衣袂映入眼簾,我看見了一張像是在哪裏見過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的臉。
    這個容貌俊逸,氣質沉穩的男子單手端著一隻白瓷碗,站在五步開外的地方靜靜看著我,氣氛很靜,以至於我都能聽見隱約傳來的流水聲。
    然後,他開了口,唇邊竟微含笑意,他說的是:“喝碗薑湯去去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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