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五章 愛別離,求不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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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閉目養神的鶴衣,他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卻透著沉靜的生氣。
真好。
“少主一直盯著我,是有話要說?”他清涼的聲音驀地響起,我一怔尚未反應的過來,他那雙清淺料峭的眸子已直直朝我看了過來。
“哈……”我幹笑了一下,“不是,隻因這車廂太窄,我又不想睡覺,這目光便也不知道往哪裏放了,隻好朝對麵看,而你恰恰好坐在那裏罷了。”
他揚了揚唇,“是麼。”
我一個是字還沒說出口,他突然又道:“那我便挪挪位置吧。”
話音剛落,他便突然起身,然後我眼前衣袂一閃而過,他已坐在了我身旁。
頓時一顆心撲撲亂跳。
“你……你怎麼突然就坐過來了?”好歹給我點心理準備不是?
莫非上天見我就要與他分別了,所以臨行前給我些甜頭吃吃?
可這甜頭來的也太突然了!
“少主不是說我擋住你的視線了?”他坐在身旁,所以聲音也離我近了許多,我聽見他帶著笑意說,“那我便換個方向,這樣就不會有礙了吧?還是說,不夠?”
我怕他又做出什麼讓我應對不及的事,連忙點頭道:“很好,很好,完全無礙。”
雖說有甜頭是不錯,可這甜頭若來的太突然太多了,我倒反而覺得有些不安。
楚沉煙有雲:鶴衣獻殷勤,非那啥,即那啥。
這一路行了許久倒是一直風平浪靜,直到我昏昏沉沉困倦地睡了過去。
伴著一聲馬嘶,車輪驟停。
我被一陣衝力驚醒,然後在尚有些迷蒙之際,聽見了外麵的打鬥聲。
有刺客?!我反應過來之後腦海裏瞬間浮現出這三個字,可是江靜軒不是已經死了麼?為什麼還會有人想要殺我?
我下意識就要起身,卻被旁邊的一隻手驀地摁住。
我轉過頭,看了看鶴衣的手,然後抬眸看向他。
他靜靜看著我,一雙眼裏古水無波,沒有對我多說什麼,但手上的動作與力道卻讓我很清楚他的用意:別下車。
而我十分不解他這樣做的用意,外麵隻有黃衫一人,就算她武功再好,可雙拳難敵四手,等那些刺客擺平她之後,不照樣還是會輪到我們麼?坐在車裏有什麼用?
就在這時,我分明聽到外麵傳來了更為激烈的刀劍相拚的聲音,不知怎的,我聽著那動靜,覺得好像人多了些。
我又轉頭看了看鶴衣,他仍靜靜坐著,無甚反應。
又過了大概片刻的工夫,車外歸於一片寧靜。
我正自納悶緊張著,外麵忽然傳來一個好聽的女子聲音恭敬地說道:“公子,已清除幹淨。”
而這不是黃衫的聲音。
我愕然地看向鶴衣。
他看了我一眼,這一眼非常自然,非常隨意,就好像平日裏他經常看我的那一眼。
然後他鬆開我的手,起身走下了馬車。
我坐在位子上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便也趕緊跟著他後麵掀開簾子下了車。
一片狼藉。
我這才真正明白鶴衣剛才摁住我的用意,那不是“不要下車”的意思,而是,“不必下車”。
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數個蒙著麵的屍體,風中的血腥味讓我不適地咳了兩聲。接下來,我看見屍體周圍還站著七八個人,其中除了黃衫之外,還有另一個女子,穿著一身水綠的衫子,模樣很是惹眼。
那女子旁邊站著一個長著絡腮胡的光頭男人,手下正狠狠將一個蒙麵人按著跪在地上。
我看見鶴衣走過去,穿著一襲玉色衣衫的他走在風裏,背影仍是那般飄逸,似不染纖塵。
他走到那個蒙麵人的麵前,一抬手扯下了他的麵巾。
是一張我從未見過的臉。
鶴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道:“柳先機。”
柳先機?!我訝然。
帛麵冊上記載的琅琊十三閣第六閣閣主。
“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柳先機抬眼看著鶴衣,一雙細長的眼中冷光盡現,“鶴衣,有本事的,你與我一對一決勝負!”
鶴衣極淡極淡地一笑。
之所以我覺得他這一笑極淡,是因為我連不屑或是嘲笑的影子都沒有感覺到。
那就是一味,極為平常,淡然的笑。
“你帶著這些酒囊飯袋來時,可曾想過與我一對一決勝負?”須臾之後,鶴衣隻問了這麼一句。
柳先機一時皺眉不語。
“我向來不喜逞匹夫之勇,什麼手段好使,便用什麼手段。”鶴衣往旁邊伸出手,綠衣女子便將手中的劍擦幹淨遞給了他,“所以你以多欺少我覺得沒所謂,你要我對你君子,我也覺得可笑。”
他慢慢抬起手,把閃爍著寒光的劍放在了柳先機的頸上。
“你太貪心了,”鶴衣說,“江靜軒暴露之時,你就該收手。可惜你卻還惦著能不能撈些好處,這一點,你真不如他。”
柳先機的麵色一點點白了下去,眸子裏透著難以置信:“你……早就知道我會下手?”
鶴衣看著他,淡淡一笑:“對一個死人,我不喜歡浪費口舌。”
伴著話音落下,我看見鶴衣手上一動,接著便聽見一聲悶哼。
然後,便再沒了聲響。
我看見他把劍重新遞還回去,那劍刃上竟然連一點血跡都沒有。
忽然傳來“咚”地一聲沉悶重響,柳先機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睜地很大,臉上的表情還停留在死去時的那一刹,脖子上有一道紅色的傷口,卻不見血流出。
我終於明白了鶴衣曾說過的“一劍封喉”是什麼意思。
他果真,很不喜歡見血啊……
鶴衣轉身看見我,如往常那樣微微一笑。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隻看著他翩然向我走來,不自禁在袖中用力握了握拳。
“少主臉色不大好。”他說。
我額角抽了抽,幹笑道:“抱歉,我也知道明顯了些。”
他笑笑,沒有說話。
我覺得這樣大眼瞪小眼的也不是回事,既然到了這一步,那便挑明了吧。
於是我頓了頓,說道:“能單獨同你說兩句麼?”
他點點頭:“好。”
於是我們往旁邊走了十來步,到了一棵大樹下,我看了看,和那些人的距離差不多了,便停下腳步,轉身問道:“黃衫是你的人?”
“是。”
“很好。”我說,“那麼勞煩你請她把我交給她的錦囊還我吧。”
他笑了笑,“少主大可放心,我會讓她把東西交給閣主的。”
我聳聳肩,笑道:“別開玩笑了,你會放過昆侖煙雨圖?”
他微微揚眉:“我對所謂的金鳳國寶藏沒有興趣。何況——少主拿的也並不是真的昆侖煙雨圖,不是麼?”
我驀地愣住。
“你……為何會如此認定?”
他笑道:“以少主同連未名的交情,是絕不會對他父親鍾愛之物下手的。”頓了頓,他忽然又道,“或許我應該這樣說,琅琊十三閣的三少主蘇雪央會,可是你,不會。”
我倏地感到一股涼意從四麵八方緩緩蔓延而來。
“你說的話我不明白,那副是貨真價實的昆侖煙雨圖。”
他也不同我爭辯,隻好整以暇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慢慢的漾開了一抹笑意。
“北月國六公主?”
我愕然地看著他。
“楚沉煙?”
一種透骨的寒意將我緊緊裹住。
“那夜你在我耳旁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我終於明白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他繼續說道:“那時我雖然無法醒轉,可已經恢複感知了,所以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的很清楚。”
“你不必再說了。”我沉聲打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