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章 咫尺思別離(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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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夜,我又再次來到了青霓的房門外,看著透過紙窗照射出來的昏黃燭光,我默了默,然後抬起手叩響了門。
    片刻後,她打開了房門。
    “不打擾你吧?”我說。
    她連說沒有,然後側開身將我讓了進去。
    “其實是這樣的,”我淡淡掃了一眼那張整齊的床鋪,然後走到桌邊坐下來,接過了她遞來的茶,“我剛才隱約記起了一些事。”
    她一怔,然後略顯激動地問道:“小姐想起了什麼?”
    “一個人。”我說著,慢慢抬起眼簾看向她,“秋素昔。”
    她抿了抿唇,垂下眸沒有答話。
    “說吧。”我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關於你所知道的。”
    “是……”她亦抬眸朝我看來,說道,“素昔姑娘她,是閣主的未婚妻。”
    什麼?
    “已是兩年前的事了,有一回小姐與她起了爭執,後來,便殺了她。”
    什麼?!
    我覺得後背上一陣發冷,唇邊卻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如今,琅琊十三閣最後一個靠山也不能信任了。
    到底有多少人巴望著蘇雪央死?她可曾知道?可曾覺得害怕?
    可笑的是,現在每日裏擔驚受怕的人,卻成了我。
    我凝著麵前這杯茶,淡淡說道:“我殺了她,竟沒有付出一點代價麼?”
    “閣主隻讓小姐戴罪立功,去刺殺鳳陽國君,不過那次任務也讓小姐受了很重的傷,一雙腿險些廢了。”
    “果然,”我笑著點點頭,“怎麼可能輕易善了。”想必如今這身子的膝蓋舊疾,就是因此而起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掛上門閂之後便一個人靜靜在床沿邊坐了許久。
    我慢慢卷起褲腿,一直到露出膝蓋的位置,頭一次,開始認真打量起這個身體的傷痕。
    其實我一直有些排斥蘇雪央的這個軀體,因此也從不願意多看它一眼,那次鶴衣為我施針的時候我也更多的是關注在他的身上,也沒有發現原來在這雙腿的膝蓋窩處,都有一塊白色的傷痕。
    我用手指輕輕摸著,除了有些異樣的觸感之外,便也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印記來證明那是一次怎樣艱難凶險的任務了。
    這日子,過的可真是有些頭疼。
    翌日我起了個大早,最近的睡眠倒是越來越淺了,吃過早飯不久連未名便派了人來邀請我去了他的東苑,途中我又再次感歎了一番這莊子實在是有點大。
    “你怎麼了?”連未名見到我之後打量了一會兒,問道,“臉色有些差啊。”
    “是麼?”我摸了摸臉,“許是昨夜沒睡好的緣故吧。”
    “怎麼?連山林野地都能安之若素的人,怎的到了我這兒就睡不著了?”連未名笑道,,“你這樣說,我可是有些受打擊了。”
    “不不不,”我道,“與你無關,隻是我近日來膽子越發小了,一點風吹草動都能驚醒,所以才睡得不好。”
    他便笑笑,“你放心吧,還沒有人敢在千裏蓮莊鬧事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說,有的事也無法說,隻好同樣回以一笑。
    “你昨天說對這次賞蓮大會上要展出的藏品很好奇,我便想著先帶你看上一看。”
    “當真?”我笑道,“那可不知要讓其他賓客多嫉妒了。”
    一路說著話,已經隨他走到了一處叫做空穀齋的小院外。
    這院子從外麵看同別處沒什麼不同,走進內堂,卻是一間書房。而當連未名轉動書案上的硯台打開了身後書架後麵的密室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別有玄機。
    他站在我前麵,卻並不急著走。
    “待會每一步跟在我後麵走,”他說,“裏麵是根據九宮格局設計的機關,走錯一步都可能會喪命。”
    我點點頭,說“知道了。”
    走進密室,我才發現這地方比我以為的還要大得多,因為入門處並不寬闊,所以直覺上就會認為這隻是個小密室,然而當走進去之後,才會知道這其實就是一個藏寶庫。
    從珍珠玉石到名家字畫,武學兵器,每一個種類都讓人目不暇接。
    我先是走到掛滿了名家字畫的那一塊牆麵前站定,一幅幅的開始端詳起來。
    “原來你喜歡這些?”連未名走到我身邊說道,“這些字畫並不全是要拿出來展出的,隻有這幅‘秋霜驚露圖’才是。”
    我笑道:“我看你們美其名曰是賞蓮,互相交流欣賞珍貴寶物,實際上卻是顯擺吧?而且也算是提供了一個易貨的場所。”
    他哈哈一笑,“雪央說的沒錯,正是如此。千裏蓮莊做的其中一項生意便是這個,做中間人,也做賣家,偶爾還會做做買家。”
    “唔……”我納悶地左右看了看,“怪了,聽說你們有金鳳國後主所繪的昆侖煙雨圖,怎麼沒瞧見?”
    他笑了笑,回答道:“那幅畫是不賣的,我父親很喜歡,所以一直放在他的房間裏。”
    我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問道:“不知莊主是否介意讓我欣賞一下那幅畫呢?”
    他默了默,唇邊的笑輕輕的。
    “我想,他不會介意的。”言罷,他便引著我來到了一道側門前,轉動機關打開,走了出去。
    這一回出去,便來到了另一個陌生的所在。
    這裏是一間臥室。
    房間比一般的要大,陳列擺設也很講究,我正納悶這是誰的房間的時候,目光已經一瞥瞥到連未名朝帷幔後的那張雕花大床走去。
    我跟過去走了幾步,這才看清楚床上竟躺著一個人。
    “父親,”我聽見他說,“我有個好友說很喜歡昆侖煙雨圖,我便帶她來看看。”
    他轉身走過來的時候,我看見了那個正在熟睡中的老人,毫無動靜。
    “你父親他……”我隱約覺得心裏不大舒服,“是不是身子不大好?”
    他笑了笑,“已經許多年了,自從中了毒之後便是這樣,很嗜睡,醒著的時候也同睡著了差不多。”
    “中毒?”我很驚訝,是誰竟會讓堂堂千裏蓮莊的莊主如此狼狽?
    他恩了一聲,似乎是因為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所以他顯得並不沉重,而是用很淡的語氣說道:“那毒藥是出自川西毒王獨孤隱之手,他死之後,天下已無半點可能了。”
    獨孤隱?
    我一時無言以對。
    心裏像是被壓了一塊石頭,悶悶地。
    然而我不是蘇雪央。
    是啊,我不是她,我隻是一個亡了國的公主,一個在身後背負著弑父弑君的罵名,甚至連自己都無法證明自己還活著的公主。
    這個事實,想必會讓許多人失望吧……
    正兀自百轉千回糾結的時候,連未名的聲音已經再次飄了過來。
    “這幅就是昆侖煙雨圖。”
    我抬起頭,朝他所站的地方走去。
    抬起頭,一副水墨畫便映入了眼簾。
    昆侖煙雨圖。
    據說,那便是隱藏著金鳳國寶藏地圖的畫,我此行任務的目標。
    終於,找到了。
    第二日約好由連未名帶我去街上逛逛。
    同他走在錦州的街道上,身後跟著失散後重逢的青霓。走過大大小小的商販麵前時都會被招呼一聲,讓我暗暗歎了一聲人生果然還是無常的。
    我同鶴衣一路狼狽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然而此刻,我的近身侍女已經又在身邊了。
    連未名說有家酒樓的茶點很好吃,於是逛了一會兒之後我們便往那裏走了。
    “這位姑娘。”
    我聽見身後有人叫我,於是回過頭,看見了一個年輕女子,從她的衣著打扮來看,像是從塞外來的。
    “抱歉,認錯人了。”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又立刻幹脆地走了,這個舉動,倒真是容易讓人起疑。
    “我突然想起有些事,你們先進去吧。”我轉過頭對連未名他們說了一句,就要跟過去。
    “小姐,”青霓在身後說,“我陪你去吧。”
    “不必了,”我當即拒絕道,“隻是小事而已,我很快回來。未名兄,有勞你幫我好好照顧青霓。”
    連未名笑著頷首:“這是自然。”
    而我直到過了快半個時辰才回到這家酒樓。
    青霓一見到我便問:“小姐你這麼久才回來,沒什麼事吧?”
    話音剛落,一旁的連未名已經笑道:“我都說讓她不必憂心了,這還不到半個時辰呢,就開始嚷著要去找你了。”
    我對青霓說道:“未名兄說的沒錯,你不要太疑神疑鬼了,我不過是去買個東西,隻是找了一會兒才找到罷了。”
    她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
    下樓離開的時候,連未名的聲音忽然響起:“東西露出來了。”
    我低頭一看,忙把衣襟一整,重新遮住了放在懷中的書冊。
    當日入夜之後,我屏息靜氣地趴在床底下,片刻不敢亂動。
    約摸到了後半夜,房門從外麵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我聽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覺得手心上全是冰涼涼的汗意。
    直到我看見一雙腳在床前站定,下一刻幾聲刀劍碰撞之後又是一陣打鬥,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停止。
    然後,連未名的聲音便從外麵傳來——
    “雪央,出來看看是誰那麼惦記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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