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再次晃悠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學生們已經分好了校服和書本，正三三兩兩湊紮聊天。餘光瞥見門前班主任露的小半截臉，有些立刻條件反射地躥回了座位。
    怕老師那是天朝學生的天性啊，程越在心裏感慨了一句，也不邁進去，閑閑地倚在教室門口清清嗓子說：“接下來，寄宿生回去整理宿舍內務，走讀生就呆在教室自習，下午正式開始上課，課表……啊，課表我還沒貼出來，一會兒蘇澈同學到我辦公室來拿一下。”
    被點到名的蘇澈震驚地挺直了腰，恍惚間彷佛看到程越對他眨了眨眼睛，揉了揉眼睛，程越卻分明沒有看過來，還在說著話。
    “座位按你們現在的座位坐，我也就不調了，如果同學們有什麼諸如身高視力之類的特殊要求，私下到辦公室裏來找我。下周一舉行第一次班會，屆時選舉班委，有意向的同學要好好準備了。”
    “蘇同學~”
    這上揚的語調是要鬧哪樣。
    蘇澈想掀桌，但是程越和全班的同學都看著他，他隻能不情不願地站起來跟著程越出了教室。
    一直埋頭翻著剛發下來的課本的簡陽抬起頭朝教室門口的方向瞥了一眼，眸中掀起異樣的色彩，旋即垂下頭掩去了波瀾。
    蘇澈拖著兩條腿不緊不慢地跟在程越身後。程越看上去水嫩嫩的顯年輕，但畢竟是成年男子，這會兒走在蘇澈麵前，高大的身材把前麵的路擋得嚴嚴實實的。
    蘇澈忍不住歎了口氣。
    程越不回頭也知道他在想什麼，聲音沁著笑意，“蘇同學，老師讓你去拿課表那是老師器重你。”
    蘇澈抬了下眼皮，“老師為什麼器重我？”
    程越停下來，蘇澈險些撞到他身上去，微微彎下腰拍了拍蘇澈的肩膀，程越笑得很……慈祥，“因為老師相信你是一個可塑之才。”
    蘇澈愣了兩秒之後不屑地切了一聲，“老師你拉倒吧。”
    翻白眼的動作惹得程越在走廊裏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
    路過的學生心道這師生倆感情真好。
    *
    下午說是正式開始上課，但畢竟是第一天，老師們也隻是和學生們認識了一下，簡要地說了說高中和初中的區別，當然也不忘強調所授課在高中的重要性。
    半天三節課，每個任課老師八九不離十的話就像一盆冷水，把大家對高中生活的憧憬都衝淡了。
    放學後，大家都不急著回家，聚在一處閑聊，被圍在中間的蘇澈滿頭大汗，壓力山大。
    這位女同學，這書隻是書皮封麵皺了一點，不算破損啊……誒，你不是要哭吧……救命，姑奶奶我把我的書給你行不行？！
    兄弟這校服是最大號的了沒有更大的了你瞪我也沒有……誒，別動手別動手，我明天給你報上去成不成？！
    還有你們這群閑人，要聊天到別的地方去，堵在這裏哥悶得慌！
    ……
    開學第一天就被程越青眼相待，如今更是肩擔統計破損課本和不合身校服這一艱巨任務的蘇澈，雖然嘴上嚷著不樂意，但眉宇之間的飛揚是藏不住的。
    “蘇澈，幹脆你去當班長吧，哥幾個一定挺你。”
    “擠兌我呢，哥長這麼大連組長都沒當過。快回家去，哥留下來鎖門。”
    等人都散了的時候，蘇澈終於舒了一口氣，甩了甩有些淩亂的頭發，收拾了書包準備離開教室，猛然發現靠窗的位置還有人坐著，安安靜靜地看書。
    蘇澈嘴角抽搐了幾下。
    本該直接甩袖子離開的人，在抬頭看了看教室前麵牆上掛著的鍾後，猶豫了片刻還是出聲道：“喂，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簡陽沒動，蘇澈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不清楚簡陽擅長什麼，但蘇澈可以肯定把自己當成空氣是簡陽所擅長的事之一。
    九月裏六點鍾的時候外麵還是亮堂堂的。
    就在蘇澈耐心即將消耗殆盡的時候，那人終於有了動作，合上手裏的書，從抽屜裏扯出書包隨便扔了幾本書進去，然後邁著大長腿慢慢向著門口走過來，每一步都落在蘇澈的眼裏。
    路過繃直了身體、嚴陣以待的蘇澈身邊，簡陽輕輕丟了一句話。
    “一起走。”
    三秒鍾蘇澈感動地熱淚盈眶——蒼天啊大地啊這是簡陽第一次開口對哥說話啊！
    一分鍾後跟在簡陽身後努力追趕的蘇澈狠狠地刮了自己一個耳光，對著自己咆哮：“蘇澈你丫欠虐啊他不過就是和你說了一句話你感動個屁啊！”
    還有，腿短果然要靠頻率來彌補啊！
    追著簡陽出了求知樓，看到站在教學樓前茂盛的梧桐下的嚴山，蘇澈對著簡陽的後腦勺喊了一句“等我一下”，一溜小跑躥到嚴山跟前。
    “不是和你說過不用等我了嗎？”
    “的還不是以前等你等成習慣了。”嚴山笑容裏有幾分懊惱，蘇澈不解，在嚴山的一番擠眉弄眼，蘇澈這才注意到他身邊的女生，看向嚴山的眼神頓時微妙了起來。
    嚴山看他一臉曖昧的表情忙出聲解釋：“別誤會啊，我和宋曉笙碰巧遇到的。”
    宋曉笙大大方方地和蘇澈打了個招呼，嚴山臉上頓時流露出不樂意的樣子，卻又不好發作，隻能岔開話題，“剛才我看你和簡陽一起出來……怎麼，這小子還老實不？”
    嚴山拳頭捏到咯咯作響，似乎隻要從蘇澈口裏聽到簡陽一個字的不好，就會立刻衝上去把簡陽狠狠地揍上一頓。
    蘇澈聳肩，“怎麼說呢，感覺很微啊。”
    扭頭見簡陽快要消失在通往學校大門的林蔭大道盡頭，也顧不得再調侃嚴山和宋曉笙，蘇澈匆匆和少年少女道了別就拔腿追了上去。
    嚴山看著蘇澈奔跑的身影，半晌紅著脖子對纖細的女生粗聲道：“走吧，一起回去。”急急邁出的步子似乎是因為不敢看少女臉上雀躍的表情。
    等蘇澈跑到校門口，哪裏還有簡陽的影子了。
    憤憤地踢開腳邊的石子——他就知道那個說要一起走的簡陽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正準備走到前麵的路口去打車，聽到身後“嘟嘟”的喇叭催促聲，蘇澈往邊上跳了兩步給那輛黑色雷克薩斯讓道，卻見車子緩緩地停在自己身邊。
    車窗搖下來露出簡陽俊美的臉。
    “上車。”
    蘇澈被怔得後退了兩步，直愣愣地看著簡陽好像要從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直到簡陽“啪——”的一聲把窗戶搖上去，蘇澈這才大夢初醒，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簡陽挪到旁邊的座位上後，就閉上眼睛不再搭理蘇澈。
    狹小逼仄的空間加上簡陽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讓蘇澈覺得呼吸困難，司機陳穆從後視鏡裏看出了蘇澈的拘謹，轉過身來笑著打趣道：“陽少爺打小就跟移動冰櫃似的，走到哪裏都能凍死人。”
    玩笑話還沒來得及讓蘇澈笑出來，少年特有的清冽嗓音在車裏響起，“穆叔，要遲到了。”
    陳穆摸摸鼻子轉過身去開車，蘇澈偷瞄了簡陽一眼。
    陽少爺。
    一聽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