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日月重華 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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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大齊,相府別院。
    雖是深秋,但正值晌午,暖暖的陽光,倒也令人愜意。
    相府中的侍女在醉意亭下布好酒菜,便在一旁候著,今日有位貴客,誰也不敢怠慢。
    漸漸地,日頭偏了西,酒菜都透了些涼意,但,貴客仍舊未到。
    凋碧將涼了的酒菜都撤了去,又重新布好溫熱的飯菜,以便貴人一到,便可入桌,這樣一來二去的換了幾次,隻是,人還未到。
    凋碧為人謹慎,不似在一旁守著的侍婢有了浮躁,隻是靜靜地看著醉意亭旁的殘荷,院中一片寂涼。
    醉意亭,殘荷塘,品美酒,賞佳肴。
    本事風雅之事,卻獨缺一人。
    大齊丞相房青銘也在一旁候著,麵容平靜,不做聲響,隻是轉著手中的扳指,上好的玉,價值千金。
    “丞相,你看,這都過了兩個時辰了,這,這怎麼還沒來?”在一旁的官員早已沉不住氣。
    “孫尚書未免太性急了,再說,他是君,我們是臣,就算等到明日這時,也得候著,再等等吧,這一座城池的路,也不是那麼好趕的。”
    “哎。”孫尚書在一旁搖了搖頭,不再做聲。
    朝中局勢動蕩,皇上的性子一日比一日怪異,今天讓你升官,明日便將你的頭砍了去,伴君如伴虎,難測莫過帝王心,宮中陰霾一片,不見起色。
    孫進並無過人才華,隻靠謹慎度日,借著祖上的光,安安穩穩地考上了科舉,便上了殿試,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官,憑著官場幾十年的沉澱,倒也借著房青銘這股東風上了台,心下是欣喜的,但更是學會看清了形勢,跟在了房青銘身邊。
    官場沒有硝煙,但遠比戰爭來的殘酷,走錯一步,粉身碎骨,孫進不想,所以他凡事都跟著房青銘,因為他知道,房青銘更不想。
    房青銘的手段,遠遠要比他那張臉來的溫和——不動聲色中將你置於死地。
    凋碧又換了一桌酒菜,正領著侍女一起將撤下的酒菜拿走,路過回廊,便是一眼驚鴻,來人風塵仆仆,但眉宇間不見一絲疲倦,一雙眼目下的氣魄怔住了憐香。
    眉目俊朗的男人不多,但放眼整個安鄖,還是不少的,隻是,這個人,不一樣。
    那一雙茶色的幽瞳。
    人喚,三殿下。
    三殿下,明旌。
    那個世人傳親手弑母的男子,狠絕倒令你膽寒的權貴。
    那個終年廝殺於戰場的皇子,始終得不到虎符的將軍。
    房青銘曾說過,三殿下才智極高,若如有意爭奪天下,必是一場腥風血雨,凋碧不懂男人的官場政治,隻是這乍看一眼,便曉得,世上及得上他的,隻在寥寥。
    凋碧自知不能如此無禮,隻是片刻失神,便低下了眉,避開了那雙眼目。
    “參見三殿下。”凋碧等一行人向明旌微微施了一禮,大戶人家的官婢,到底讓人悅目。
    明旌點了點頭,便向醉意亭走去,一種淩駕尊貴的大氣,一抹俯瞰繁華的姿態。
    凋碧並未回頭去看那離去的身影,隻是那深邃的茶瞳,在凋碧腦海中經久不散。
    醉意亭內,並無風月。
    朝堂局勢似乎更能吸引在座的三人。
    “太子近來被囚禁在自己的府邸中,朝中廢太子的事傳的沸沸揚揚,隻怕這也是遲早的事。”房青銘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明旌沒有答話,隻是用指尖輕輕敲打著石桌,臉上一抹淺淺的笑,看不出深意。
    廢太子?笑話!陳氏當年寵慣後宮,不出一年便得一子,正是當今太子明德,齊景帝當年大赦天下,世人皆知,景帝對皇後母子二人情意深重,子憑母貴,母親也因為這個嫡長子而使自己的後位更加穩固,兩人鶼鰈情深羨煞世人,隻留一幹宮妃夜夜暗自垂淚,暗歎錯入帝王家。
    而自己的母親,是這場愛情的犧牲者,沒有人比她更可悲,可悲到連他這個兒子也不想想起她,帝王家的殘酷,向來如此。
    “三殿下對此有何看法?”房青銘見明旌久久沒有回應,便開口問道。
    “隻是被囚禁在自己的府邸嗎?以父皇對他的寵愛,這情形不會持續太久,隻怕關不了幾日。”
    當年陳氏在彌留之際,為保自己所出平安,請求景帝許明德一世安康富貴,景帝當即宣告天下,立七歲明德為太子,陳氏看到那明晃晃的聖旨才安心的閉上眼,享年二十六歲。
    果真是一個被人寵壞的女子啊,不知道宮廷的險惡,人世的複雜,以為成為儲君便可安樂一世,卻不知人人對這皇位的覬覦,終有一天會讓他的兒子萬劫不複。
    “這廢立太子之事還是由父皇決定吧,我們又是操的哪門子心。”說完,便為自己斟上一杯,“在邊塞四年,已經好久沒有喝到這麼香醇的酒了。”
    孫進在一旁不明所以,看了房青銘一眼,隻見房青銘笑笑,也夾起菜來,“一些家常小菜,望三殿下不要介意。”
    “哪裏,丞相好意,明旌自當心領。”
    房青銘抬頭望望那雙茶瞳,個中深意,便已明了,“三殿下笑納便好。”
    明旌笑笑,有些隨意的舉杯飲下美酒,孫進在一旁看著,卻明顯有些不安,不知為何,隻是有些可怖,那瞳目,是你看不透的深淵。
    突然,琴音響起,宛若天籟,夾雜著秋風,倒是嵌入一絲涼意。
    明旌側耳,微閉著眼目,“不知這琴音出自誰人之手?這般清麗悅耳。”
    “隻是自家小女的閨中消遣,每到這時總會彈上幾曲。”
    “房丞相有如此才藝的女兒,當真讓人羨慕,曲風流暢大氣,倒不似出自女子之手。”
    “能讓三殿下欣賞自是蘇巧的榮幸。”
    明旌沒有接話,隻是站起身,“明旌才入國都,便一腳踏進相府,叫人看了去怕是不好,時候也不早了,明旌就此告辭,我已經讓人備了些禮物,都是些高寒之地的藥材,這南國並不多見,養養身子還是不錯的,還希望丞相收下。”
    房青銘行了官禮,不再推辭,大方的收下,“多謝三殿下。”
    明旌點頭,轉身離去。
    秋風撩起發絲,隻是背影依舊堅定,四年沙場的曆練,終是磨礪出一個真正的男兒。
    “丞相,你看,這三皇子是不願爭儲嗎?”孫進站在一旁,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房青銘仍舊注視著遠去的背影,直至那抹影子消失,才道:“不動聲色的,往往的是要決勝千裏的。”
    孫進暗下點了點頭,有些話他不是聽不懂,這個三殿下,擺明了是要他們幫自己鋪路,而房青銘已經欣然接受這筆交易,不是不怕,隻是終要一搏。
    孫進太了解房青銘的抱負,他要功名,要流芳百世,就必須要一個明君來成就他,而太子明德著實不是個好人選,此人雖不大奸大惡,但到底沒有不是帝王之才,這天下他未必掌握得了。
    而明旌,此人卻是著實入得了房青銘的眼。
    有一種渾然而成的淩厲,無人能及。
    即使,他是那個最不受寵的王子,一個異族女人所生的孩子。
    思及此,卻被房青銘打斷,“蘇巧這一曲,不知是福是禍啊。”這句話來得蹊蹺,但也在意料之中。
    官宦世家的女兒,未必善終。
    “蘇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而且還有丞相庇佑著,一定安康百年。”
    這一句話,隻留下房青銘的一聲歎息。
    是福是禍,誰又能算準,這命數到底不是常人所能探知一二的。
    一盆幽蘭,一抹清香,相府內院,蘇巧的閨房。
    “今日來的是誰?爹爹如此重視?”
    “回小姐,是三殿下。”凋碧為蘇巧端上一杯茶,然後回答。
    “三殿下?”蘇巧沉思了一會兒,輕輕地笑開了顏,“凋碧,今天的弦調的不錯,是吧?”
    凋碧愣了愣,答道:“是的,小姐。”
    “他一定聽到了。”蘇巧輕輕撥動幾根線,笑的意味深長,“凋碧,準備筆墨。”
    凋碧聽從了吩咐,走去研磨,一時間,室內墨香四溢。
    那個男子的輪廓漸漸地被一雙巧手勾勒出來。
    眉宇間的霸氣,神色下的憂鬱,蘇巧畫得極為傳神。
    那一天,凋碧知道了一個男人,他叫明旌,也知道了,這個男人,定當要取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人。
    那天的凋碧,看著蘇巧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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