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幹物燥，何無流了一次鼻血，默默把保溫杯裏的枸杞都挑出來扔了，隨後捧杯暢飲，看著窗外落著葉的銀杏葉。
    今年中秋要在醫院過了，他揉了下太陽穴，耳邊仿佛已經回響起了老媽嗎喋喋不休的嘮叨和抱怨。
    診室的門輕敲兩下，來了個漂亮的女醫師，麵帶羞澀：“何醫生，我兒子幼兒園家長會，我得去一趟，今天能幫我代一下班麼。”
    “哦，沒問題。”何無開始收拾東西。
    “不好意思，你都快下班了吧。”
    “也沒什麼事。”何無取下聽診器，“你快去吧。”
    女醫師走後，何無去了對門的診室坐著，剛接了一杯水，就有個大姐拖著孩子進來了。
    大姐噼裏啪啦說完症狀後，何無俯下身問坐在凳子上蹬腿的小男孩：“哪裏不舒服？”
    小男孩麵色蒼白，襯得眼珠子異常的黑，他不敢抬頭看何無，隻是捂住了肚子。
    何無轉頭問邊上幹著急的大姐：“他食欲怎麼樣？”
    “他就一直喊餓啊，飯吃七八碗，吃吐了還餓，晚上不睡覺嗷嗷叫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
    何無“唔……”了一個長音，他不是腸胃科的，一般孩子都是不愛吃飯或者異食癖，也有食物中毒、過敏，但這孩子的症狀，有點奇怪。
    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神一直在閃躲，很害怕的樣子。
    “我給他開點藥試試，你去繳費取藥，我給孩子按一按。”何無運筆如飛開了藥，把大姐支了出去。
    大姐走後，凳子上的小男孩突然就跳到了地上，驚恐萬狀地縮到牆角，瑟瑟發抖。
    何無可不想被人看到這種類似“虐待兒童”的畫麵，便去關上了門，他摘下眼鏡，顯現出魔瞳，不疾不徐道：“再不出來，我就沒這麼好脾氣了。”
    不多時，牆角升騰起黑霧，小男孩短促地慘叫一聲，倒下了。
    何無踏進黑霧裏，把孩子抱出來，放在了內室的床上。
    黑霧凝聚成人形，以跪拜的姿態麵向何無，霧裏傳出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晏戚，拜見、長無將軍。”
    這稱呼倒是好久沒聽到了，何無重新戴上眼鏡，讓他起來說話。
    晏戚十分畏懼何無，起身後還是躲得遠遠的。
    “你是魔族，附在人類身上是你們魔主明令禁止的，為何要越界？”何無手指在桌麵上敲了了幾下。
    晏戚支支吾吾的，不怎麼想坦白。
    何無無所謂道：“再過半小時，你們魔主就來了，你可以和他當麵聊聊。”
    晏戚頓時嚇得六魂無主，魔界誰人不知魔主將辰一統魔界後，與魔界第一將長無轉世來往密切，就連現任魔將天寂都望塵莫及。
    如果被魔主發現他給這位大人添了麻煩，那必然是重罰。
    “將軍息怒！”晏戚慌張道：“我隻是、隻是貪戀人間繁華，沒有作惡！”
    何無懶得聽他廢話，他拉開椅子坐下，手一揮，診室的門再度打開。
    宴戚很有自知之明地隱沒到牆角的陰影裏。
    大姐匆匆忙忙趕回來，手上攥著一打繳費單，焦急地問何無孩子的情況。
    何無隻道沒事，走到內室，手輕輕在孩子麵前一拂，他便醒了過來，看到大姐，露出笑容：“媽媽！”然後伸手要抱抱。
    大姐欣喜地抱起孩子，不停地向何無道歉。
    何無揉了揉孩子的腦袋：“以後不要去奇奇怪怪的地方玩，容易感染‘細菌’。”
    大姐又是一番感激，然後開開心心抱著兒子走了。
    宴戚又冒出來，跪得端端正正，“……將軍。”
    “別這麼喊我，你們現在的將軍叫天寂。”何無擺了擺手，翹起腿拿起手機發消息。
    “那、長無……大人。”宴戚找了個比較妥當的稱呼。
    何無握著手機一心二用道：“你還沒說，怎麼來的，現在魔族來人界都需要走程序，和人類的簽證一個道理，都是要敲印的，一看你就是偷摸來的。”
    “有些地方、通道、沒有完全封閉。”宴戚說得小心翼翼，生怕何無大發雷霆。
    何無明白了，“哦”了聲。
    大概就像他第一次從妖界到魔界一樣，從樹洞或者別的什麼犄角旮旯鑽過來的。
    “我碰到了人界的修士，一路被追殺，迫不得已，附在那孩子身上。”
    “但你是低……低階魔族。”何無本來想說低等，不過又覺得像是在罵人，便換了個詞，“你本身就對他有害，再加上人界的食物根本不能滿足你的胃口，所以他才會不知饑飽地不停進食，你雖無心，但已然傷害甚深。”
    宴戚聞言，恐懼地縮成了一團。
    “別那麼害怕，我不會把你怎麼樣。”何無裝大爺裝夠了，過去把他攙起來，“別跪了，我沒官沒職，我一不能赦免，二不能定罪，你跪我也沒用。”
    他話音剛落，診室門口就響起一句輕笑：“怎麼沒用，你神不知鬼不覺做掉他，我又不會知道。”
    聽到這個聲音，宴戚普通一聲，又跪下了，幾乎是五體投地式的拜見：“魔主！”
    將辰進門的時候順手把門關上了，他低頭看著地磚上的宴戚，聲線逐漸低沉：“擅入人間地界，殘害人間生靈，其罪……”
    “有可恕。”何無快速插嘴，“你在魔界逞威風過頭了吧，怕你怕成這樣，不知情的以為你是什麼暴君呢。”
    將辰瞥他一眼，眼神無奈。
    宴戚嚇到人行都快維持不住了，慢慢散成一坨輪廓不明的黑霧。
    何無朝著將辰使眼色：你看。
    將辰給他回了個白眼：不嚇住他們，以後還會再犯。
    “宴戚，起來吧。”何無笑著說：“我保證你不會定死罪，將……你們魔主大人還是很寬宏大量的，做錯事情必然會有懲罰的，你要有心理準備哦。”
    宴戚顫巍巍道：“謝長無大人求情。”
    何無好笑道：“我用得著求他？大侄子，你說呢？”
    將辰把何無推到一邊去，“值你的班，我帶他去樓頂。”
    “什麼畫麵不能給我看到，難道少兒不宜麼？”何無這麼說著，還是給他們開了窗戶，“這邊請，外頭有監控。”
    宴戚來的時候就是快傍晚了，將辰帶他出去，再回來，天都黑透了。
    何無去食堂打包了點養生粥，最近他有點上火，想吃得清淡點。
    將辰回來時也走得窗戶，身後還跟了一個小尾巴，十四五歲的青少年模樣，不過麵上有魔族的特征，可以輕易與常人區分開來，毛躁躁的頭發裏似乎還藏著對犄角。
    “宴戚？”何無驚了，一轉眼就變得這麼人模人樣了！
    “不這樣，行動不方便。”將辰從飲水機下麵取出一次性紙杯接水喝。
    這時診室又來了人，是何無的同事，來送文件的，看到將辰，她眉開眼笑道：“何醫生，你朋友又來找你啦。”
    “是啊。”何無裝作沒看到她眼睛裏那份泛濫的春意。
    緊接著，她又看到的躲在將辰身後的宴戚：“這小朋友是？”
    “病人，我正準備給他看看。”何無說著就把宴戚推去了內室，拉上了簾子。
    同事沒看清宴戚的樣子，對著將辰又是一笑，然後依依不舍地離開。
    何無打趣道：“你還是趕緊找個王妃吧，整天散發荷爾蒙勾引我們醫院的小姐姐。”
    “那你呢？我媽都打算給你介紹對象相親了。”將辰懟回去：“家裏沒催？”
    何無今年二十五，過年回家時有被旁敲側擊過該找個女朋友了，可是他哪來的時間風花雪月？
    說到化天合，自從她和將離“二婚”後，這蜜月旅行一去就是幾個年頭，六界亂竄，恨不得把這一千兩百多年的空白都補上似的。
    “化天合回來了？”
    “應該快了。”將辰也感覺好久沒看到他親媽了，“也該去大學看看念念了，不知道她有沒有闖禍？”
    “有杭舒在，不至於捅破天。”何無對杭舒還是很有信心的。
    兩人東拉西扯半天，內室的簾子突然拉開，宴戚委屈而又卑微地探出腦袋，像是有話要說。
    將辰想起來了，扭頭對何無道：“我帶他回家，你下班直接過來。”
    “成。”何無揮了揮手。
    無聊且漫長的值班後，何無趕到將辰家。
    將念讀的大學是住宿製，她一周回來一次，於是現在家裏隻有三個魔族大眼瞪小眼。
    宴戚跪在茶幾前麵狼吞虎咽著一堆看起來像是水果的東西，不過都黑乎乎的，裏麵的果肉是鮮紅的，形狀像是人的心髒。
    “這是在魔界栽培出來的水果，今年是第一批。”將辰繼承了他爹良好的園丁基因，一統魔界第一件事就是種各種農作物，種了死死了種，終於有一批開花結果了。
    何無拿起一個，啃了一口，入口的味道有點像李子，酸酸的，含久了會發苦。
    不過能種成這樣已經不容易了，魔界的土地，除了土生土長的魔植，基本上雜草都不會長的。
    宴戚吃了個飽，感恩戴德的朝著將辰磕了幾個頭。
    將辰讓他起來幾次他就又跪回去幾次，便放棄了，隨他去吧。
    “這麼大的屋子，沒人怪冷清的。”何無打開電視，放點聲音出來。
    “魔宮更大。”將辰從冰箱裏找出能用的食材，卷起袖子洗菜做飯。
    宴戚瞪大了眼睛，對魔主下廚一事表示無與倫比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何無湊過去問：“你做什麼？”
    “你想吃什麼？”
    “我在醫院喝過粥了。”
    “土豆燉肉，不吃就滾。”
    “行行行，別放辣，我這兩天上火。”
    等何無心滿意足地出來，茶幾前的宴戚已經徹底石化。
    

    作者閑話：

    本來晏戚是有自己的小外傳的，但我懶，所以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