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前卷 章七一 時過境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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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依舊春光明媚,西嵐國君按照行程如期回鑾。
宮門緩緩向左右而開,隻見傾朝相迎,滿宮跪拜。
立刻下馬扶起單膝點地,端端跪在最前的殷若素,低聲的說了幾句,而後殷夜離朗聲說,“眾愛卿平身,皇兄,這些日子有勞你了。”
“皇上褒獎,微臣惶恐至極,”殷若素躬身作揖,姿態謙恭。“能為皇上分憂,是臣的榮幸。”
還沒等話說完,又是群臣跪拜,陣陣山呼萬歲,過於拘禮的場麵明顯讓初次見識這種場麵的楚羽末有些不適應。反之寒白露,寒暗毓,葉軒然,楚雲墨四人倒是習以為常,下馬來齊齊跪地,“臣等,叩見恭親王。”
就連向來口快率直行事魯莽,大大咧咧的殷塵瀾都擺出一臉正經,對著殷若素有模有樣認真作揖,“愚弟參見皇兄,多日不見,甚是想念。”
即是私下裏如何肆無忌憚,可在朝中殿前他們仍有君臣等級之分要有君臣之禮,更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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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瑤宮,偏殿。
分配身邊伺候的丫鬟好像少了幾個,想來是今日皇帝,她們都到堂前去迎駕了。想起幾個把時辰前‘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之聲響徹西嵐宮,殷清明心底滿是刻骨恨意,奈何,麵上仍是張無力改變的,枯老的笑顏。
費力的撐死身子坐起半倚在床上,腿部傷口似乎又因為他這小小被撕裂滲出絲絲血跡,卻已無甚痛楚,想來是麻木了無法感知。
腿上的傷,說起來還是因為婢女嫌他亂砸東西,甚至時不時踹她們撒氣,便讓侍衛在將膝骨整塊剜出來省得他在亂動,想來距現在已有月餘。
若不是殷夜離曾吩咐過要留他一命,恐怕殷清明此時已身死千萬次,被淩遲無數回。
殿外響起腳步聲,殷清明忙閉眼假寐以免礙了誰的眼。
可聽聲音似乎還是有人走過來,還是停在床前,然後是衣料與床榻的磨娑聲,想必那人是坐在床邊。
感到來者凝視,殷清明稍稍皺眉,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身子。
“父皇。”
“……”
聽過無數次的清朗地少年聲音,除了自己小兒子還能有誰?殷清明憤怒的睜開眼,怒視。
“走了那麼多天,夜離好不容易從東嵐回來了,父皇不高興嗎?”隨手掀開被褥,看到殷清明腿彎出片片血跡,殷夜離微斂眉心。
“究竟是誰如此大膽,敢傷當朝太上皇?”輕輕撫摸著傷處,言語中,竟微微偷著痛惜。
要是不了解殷夜離的人見此,恐怕要感其孝心可嘉。
而曾就因此墮入萬劫不複的殷清明早已憤怒的雙目充血,恨不得用眼神將他碎屍萬段。
“唉…”一聲歎息,雙眸含愁,直直凝視著殷清明良久,倏爾,殷夜離抿唇嫣然一笑,“父皇先別動怒,朕定會好好教訓那些下人。”
纖指撫上殷清明凹下去的膝蓋,殷夜離湊近殷清明,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柔聲道,“這臏骨怎麼能整塊挖?應該用小錘由邊緣慢慢敲碎磨粉就留在血肉中,既幹淨又省了金創藥還讓您看不到血,父皇說可好?”
說話時細長的手指狠狠沒入傷處,引殷清明身體瞬間繃緊,劇烈顫抖。殷夜離這才滿意收手,將血紅的雙手在殷清明寢衣上擦淨。
本已麻木感覺不到疼痛的腿又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無法出聲殷清明彎下腰手背青筋暴起額角滴落大顆大顆冷汗,渾濁的眼中淚水凝聚。
仍是笑顏。
“乖徒兒,你差不多就夠了。”一直躲在屏風後偷窺的楚羽末實在是看不下去,跳出來拉起他,阻止殷夜離繼續淩虐西嵐先帝。
看清楚羽末的容貌後,殷清明的臉上露出驚懼的神色。
“父皇,這是我師傅,江南第一劍宗楚羽末。”殷夜離將楚羽末拉過來,聲音依舊柔和。
他說出最後三個字,殷清明突然掙紮著躺回床上,用被褥蒙住頭。
但殷夜離和楚羽末都無暇在意,推搡著走了出去。
“怎麼,怕了?這就是你的下場!”
“乖徒兒,你不是真打算欺師滅祖吧?”
“哼!君無戲言。”
“欸?我怎麼覺得你爹有點眼熟?”
“可能是他哪次微服出行被你遇上了,你…”
直到聽不見交談聲,殷清明才從錦衾探出頭來,依舊是驚魂未定的模樣,仿佛又回到十九年前的江南雨夜…
與此同時,鑄劍山莊
正主遠走,莊內顯得極其冷清,餘下掌事的花未眠脾氣古怪,實在不好招惹。
此時,花未眠身穿絳紫,發簪珠釵,麵飾薄妝,身姿搖曳著走入藏劍閣後麵的密室。
昏暗地密室內隻有兩盞燭台照明,隱約能看出角落處臥著團東西。
大概是聽到聲響,那團東西動了動,站起身來,竟是半月前離開江南的黎墨淺。
“公子,我今日美嗎?”似乎是故意捏著喉嚨,花未眠聲音有著雄雌莫辯的尖細。
借著微光,黎墨淺費了好大工夫才看清花未眠今日妝容:豔而不妖,亦男亦女。
“嗯。”師承鳳非尋門下,後又潛入西嵐皇宮,對於美人,如寒白露,鳳非尋,再如殷夜離…黎墨淺看過許多,花未眠固然美矣,隻是比寒白露缺三分脫俗,較鳳非尋少兩分明麗,就算和殷夜離相比,他也沒有那份靈動。
隻能說尚佳,算不得極美。
“已是第九天,公子還是不肯讚句美嗎?”臉上露出些許落寞,花未眠眼含幽怨,凝視黎墨淺。
被他苦苦糾纏九天,隻為討句稱讚。終究黎墨淺無奈,闔眸輕聲說,“美。”
十天前他辭別寒白露等,連夜上路趕往東嵐,行至半路突然感到眼前模糊,而後便倒地昏死。等他再清醒就已經在這密室內,整整九天,花未眠除了給他送飯和水之外,每日換套衣裳妝容來問他可美。
“我這樣打扮時,那個人說極美。”追憶舊事,花未眠兀自神傷。
身中軟骨散,黎墨淺隻好任花未眠擺布。想從這裏逃出,難比登天。
依照曾經鳳非尋所教的那樣,黎墨淺硬著頭皮跟花未眠搭話,企圖讓他放鬆警惕已找機會離開這裏。
“不知,你說的是誰?”
“遭你迫害的人!”驟然花未眠語氣淩厲,片刻後,麵色有霽,“公子可否記得?”
搖頭,他黎墨淺行事雖不算處處光明磊落,但從未迫害過誰,二十餘年來奉命行事,未曾半點逾越,怎會…
“我想他定記得你,畢竟公子害他不淺。”走近黎墨淺,幾乎快要貼上他。花未眠用細而輕緩幾乎讓人心急的語調緩緩吐出三個字,“殷,清,明。”
當初黎墨淺易容率禦林軍叛變,十萬精兵定能橫掃八千亂黨,殷清明也不會輕易失掉江山。
據聞,西嵐先帝晚境淒涼。
萬萬沒想到,在這裏竟然都能遇到殷清明的故人,黎墨淺深感大限將至。
景瑤宮偏殿,殷清明竭力想讓侍婢找殷夜離過來,卻無論如何都出不了聲。
他顫著唇,喉中埋著兩個字。
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