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嵐國君寢殿內，回蕩少年溫潤的嗓音猶如春風拂麵，可細聽之下卻隱隱透著寒意。
    “父皇難道真的從來都沒發現過嗎？自幼我通曉六藝，精於騎射，還有潛心苦讀，這些都是為了此番謀反啊。”
    躺在榻上的殷清明用拳頭捶著胸口，喉中似乎被濃濃的血塊堵住，怎麼都說不出話來。
    隻有他那對充血的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看著殷夜離，似乎就是想用目光將他身體都刺透。
    “父皇還不說話嗎？”白皙修長的手指順著殷清明頭頂緩緩滑下，撫上他密密麻麻布滿皺紋的眉心。“既然如此，兒臣就讓父皇永遠都不用再說話，您說可好？”
    知道殷夜離的手段狠辣，什麼事都能做出來，殷清明情急之下拚盡最後幾分力氣開口，“你這，咳―咳咳―”
    還沒說出句完整的話，就已經咳得險些斷氣。
    “父皇就算高興也別太性急了，兒臣這就幫你解脫。”喚來門外侯著的宮女拿來銀針金線，殷夜離柔聲囑咐，“你好生把皇上的龍舌和龍鄂縫起來，針腳弄得密集些，日後隻要能進食便好。”
    再看殷清明蹙緊的眉頭，補充道，“朕不喜歡父皇皺眉得模樣，你想法子把他眉心拉平，再將唇角縫起即可。”
    “奴婢遵命。”伺候了殷清明好幾年，曾經被他打罵責罰玷汙褻玩無數次的宮女乖巧應下，拿起穿了線的銀針慢慢湊近殷清明。
    驚恐之下殷清明拚命搖頭，那宮女又叫進來兩個力氣大點的太監幫忙固定住他的頭部。
    感覺到自己牙床被針線狠狠貫穿疼得撕心裂肺，殷清明怒瞪著旁邊站著靜靜看向他的殷夜離。
    “父皇瞪兒臣，是在要求讓兒臣將父皇眼睛也…”話未說完，殷清明已匆匆挪開眼避開殷夜離的目光。
    “嗬，父皇大可放心，朕還要留著你那雙眼睛，讓你見證日後天下臣服在我腳下。”說到這裏，殷夜離發現自己漏了物件，“兒臣還需找樣東西，先行告退，稍後再來看父皇。”
    說罷殷夜離走出寢殿，留下那些素日裏沒少受殷清明責打辱罵的宮女太監侍衛拿著針線，不顧殷清明抗爭硬生生把他的嘴固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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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莫過了有小半個時辰，殷夜離才再度慢悠悠踏入寢殿，手中還把玩著一抹瑩白緩緩朝殷清明走過來。
    待殷夜離走近，殷清明才看清他手中玩弄著的物什…
    那東西他用了幾十來年，花式紋路都無比熟悉幾乎可以說是銘記於心——
    西嵐的傳國玉璽！
    到底，他還是成了個被小兒子背叛處境淒涼的亡國之君。
    走到跟前，殷夜離滿意的看著殷清明還在滴血的笑臉。
    日後就算他再痛再難過，臉上始終都會帶著看上去很是和藹的笑容。
    從袖中拿出黃絹，展開，定定望向殷清明帶著笑意的臉。“朕已提前擬好聖旨，這玉璽，按理還要由父皇來蓋。”
    靜靜等了良久，殷清明遲遲沒有接殷夜離遞過來的玉璽。
    閉上眼，頃刻老淚縱橫。
    難得殷夜離沒有絲毫惱怒，平靜的把黃絹拿到自己眼前。
    “既然父皇懶得看，那就由兒臣一字一字念給父皇聽可好？”看著黃絹上清秀整齊方方正正的楷書，殷夜離用清潤的聲音緩緩念道——
    “當朝太子殷浩凡行刺東嵐國君經查證屬實，且先前屢犯大錯，為江山安定兩國和睦，已按律將太子處決。治國須仁君，朕已垂暮，理當退位。四皇子殷夜離德才兼備，文武雙全，品性端莊，深得民心，亦極合朕意。遂經群臣推選，朕決定由四子殷夜離繼承皇位，接任西嵐國君。”
    念完，又把黃絹放在殷清明眼前，殷夜離恭恭敬敬的柔聲問，“父皇覺得，這道聖旨可有什麼疏失？”
    疏失？此道聖旨若頒布，殷夜離弑兄逼父的罪責蕩然無存，還能擔個‘救國於危難水火之間’的仁君名聲，哪裏還有什麼疏失？
    執意不接接過玉璽，殷清明閉著眼，臉部疼痛倒沒什麼，可心底早已寒透。
    又耐心等了半天，殷夜離沒有半點急躁的意思，依舊淡然開口，“若這玉璽是父皇親手蓋下，夜離會讓您衣食無憂，頤養天年。若這玉璽要夜離來蓋…”
    少年笑得無害，卻讓殷清明從骨子裏深深的恐懼。“父皇可想看看，我原本準備給大哥的刑房？”
    他聲音中沒有半點威脅，可殷清明立刻想起適才那番人彘的言論，忙匆匆奪過玉璽蓋在聖旨上。
    新帝抿唇，一笑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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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嵐，新帝登基大典。
    金鑾殿內，西嵐國君殷夜離龍袍華冠加身端居王座。
    在他身側放了張鋪著軟毯的紅木椅，座上先帝殷清明笑意和藹可親，旁邊還有幾個丫鬟好生伺候著。
    此情此景，讓之前民間流傳關於西嵐新帝如何弑兄逼父的種種傳聞，瞬間不攻自破。
    宣讀罷聖旨，殷夜離從兩位皇兄手中接過傳國玉璽，對堂下文武百官淺笑。
    “朕自知年幼微卑，稱帝為時過早。可大皇兄因刺殺東嵐國君已被處死，父皇怒火攻心積勞成疾，殷室江山現在已經是岌岌可危。為保西嵐昌盛，天下太平，百姓都能安居樂業，朕隻好聽從父皇安排，於今日登基。此後由朕來當權，定會讓西嵐更加繁榮富強，也會使朝綱穩固，傳承千秋。”
    殿下大臣紛紛跪拜，山呼萬歲，史官奮筆記錄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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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壬丙年元月，殷清明退位。同年元月，西嵐四皇子殷夜離登基，改國號永安，大赦天下，犒賞三軍，普天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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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過祖舉行完登基大典進行過種種繁瑣的禮節後，新帝殷夜離頒布繼位後第一道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朕初即位，正值太子行刺未遂，東嵐與西嵐兩國勢如水火之時。為保江山鞏固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朕有意栽培謀臣奇才良將。
    特封，翰林學士寒白露，為西嵐國師，禦林軍統領寒暗毓，為扶遠大將軍。
    追封二皇兄殷若素為恭親王，三皇兄殷塵瀾為平親王，另加封先帝殷清明為聖祖太上皇，謹表孝敬。
    欽此。
    除此外，殷夜離還削去朝中許多老臣的權利，又派葉軒然和楚雲墨暗地裏了結朝中許多曾於太子拉黨結私的大臣，諸事繁雜瑣碎，在此不一一贅述。
    忙完登基大典後又在落筠殿大宴群臣，被輪番敬了酒又賞過歌舞後，大臣們才各自散了。
    待殷夜離被人攙扶著回到景瑤宮，醜時已過天色昏晚。
    已在宮內候了多時的鬱念曉連忙迎上替他褪了外袍，遞過一盞熱茶為他醒酒。
    喝了熱茶，殷夜離看著溫婉端莊的女子，“朕已頒過聖旨，從此，四皇妃殷鬱氏，就算是歿了。”
    聽聞自己已死，鬱念曉依舊淺笑凝眸，並無半點表示。
    殷夜離喝了兩口熱茶，又接著說，“朕已和國師商議，將你納入寒氏家譜，作為國師親眷，許給恭親王殷若素續弦，你認為可好？”
    燈下女子眉眼依舊溫順，看久了她沒什麼特色的臉竟也覺得漸漸就習慣了。
    “但憑皇上決定。”
    凝望著她臉部柔和的線條，似乎看到了遠在東嵐，與這個女子有血緣之親的那位國君。
    殷夜離終於有點能夠體會到殷若素那時的心情。
    娶妻如此，夫複何求？
    若得良人，江山袖手。
    隻可惜開始想通時他的執念早已經根深蒂固，在他的眼中，再恬靜得溫情和再美的月色，都比不過萬裏錦繡河山。
    而偌大的天下，他現在握在手中的，才隻有四成左右。
    『山河相聘-西嵐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