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昏晚飛燕雙歸，正該是人煙息聲可在偌大的西嵐校場卻熱鬧更甚往常。
    麵對著數千名訓練有素行軍分外齊整的禦林軍，寒暗毓麵色看似如常應對的從容不迫，實則早已心急如焚。
    趁殷清明回宮就寢，月白皎皎晚來風涼正是練武的好時候，殷赤霜偷偷卸下花黃換上戎裝，拉著四弟殷夜離前往校場欲尋幾個功夫拔尖的禦林軍切磋武藝，遠遠就看到萬年不換黑衣的寒暗毓背對他們立在眾兵前。
    素來麵沉凝冰的人眉結蹙攏眸色也明顯有些焦灼，縱然殷夜離不是什麼心思細膩的主，也都能隱隱猜測出其中該有什麼隱情。上前略加詢問，寒暗毓見他麵熟也就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了。果然又是太子仗勢，招了新科狀元入府，名為賜宴犒賞之類冠冕堂皇的理由，實則…侍寢。
    “那你怎麼還有閑情呆在這裏對著他們作甚？跟我來。”當下殷夜離也顧不得什麼陪皇姐切磋，忙拉著寒暗毓急匆匆趕往太子府。
    臨行前還囑托殷赤霜換回女兒裝拜謁殷清明，如實稟報此事。到底殷赤霜心善，雖然舍不得難得偷出來的機會卻也爽快應下了。難免有愧的寒暗毓許諾之後定陪這身份尊貴舉止卻不像什麼大家閨秀的女子比劃。
    ————————————————
    倚仗寒暗毓一身可算是橫掃千軍武功，兩人沒費什麼功夫就擺平了太子府那些空有皮囊可供主子褻玩，拳腳綿軟無力的侍衛闖進府中，逼著一個小丫鬟帶他們到擺宴處。
    遠遠看去亭中四角點著紅燭倒像一處床榻，點點蠟油如淚般垂落。冷月幽幽散發些光緩緩瀉下，灑在寒白露絕色出塵堪比天尊的容顏上，更襯得那人美貌驚心動魄。隻見他衣衫不甚齊整，玉簪摔在地上碎成三四段，長發少了束縛甚是淩亂。近看他身上暗紅色血跡點點斑駁，目之所及盡是嫣紅。那個昏庸的太子大咧咧倒在旁邊地上一動不動，想來應該是睡去了。
    “哥…”功夫超群鐵骨錚錚的少年看到這般場景，即使素來很少有喜悲卻也硬是紅了雙眼，手在身側死死握成拳狀，身體還在幾不可見的輕微顫抖。
    “暗毓。”低下頭理好衣襟草草束起三千青絲，擦淨臉上血漬。寒白露強撐著扶柱子緩緩站起來，身形虛晃兩下險些又栽倒在地，用聲音虛弱安撫自家兄弟，“稍安，我沒什麼事。”
    那副模樣怎麼可能是沒事？懊悔和難過逼得寒暗毓流出兩道熱淚，嗚咽著含含糊糊再喚了聲。
    “有時間哭…”可能因為殘餘藥效，寒白露手腳還是乏力，背靠著身後欄杆，口氣依舊虛弱的說，“還不如快去給我請個郎中，否則…恐怕我也要暈了。”
    “…請郎中？”寒暗毓止了淚茫然的望著寒白露，不理解為何他被歹徒淩辱後還能如此淡然。
    旁邊殷夜離看著殷浩凡和寒白露身上的血跡還有他手上那個不深不淺的傷口，霎時頓悟，“這個，該是三皇兄告訴你的？”
    “嗯，”提及殷塵瀾，寒白露分明多了幾分淺笑，“小土說，若是太子欲強行染指我，大不了玉石俱焚，他酒後最是懼血見紅便會昏厥。”
    象牙骨扇棱角處沾著幾點血跡，再仔細看寒白露，除掌心外再無其他傷口。大概是不小心劃重了又和殷浩凡起爭執，才弄出如此狼藉的場麵。
    某種類似於上當受騙的感覺從寒暗毓心底油然而生。
    “算他有先見，你們快離開此處，剩下的我來應付。”試探下殷浩凡鼻息，估摸著他也快清醒了，忙打發他們兩個走人。
    害怕太子恢複精神後又對兄長不軌，寒暗毓忙扶起寒白露匆匆告辭。
    在經過殷夜離身側時，洞察力超群的狀元郎駐足片刻在他耳邊低聲留了句話。
    “若是西嵐祖宗要把江山交給這種無能的人，那我還不如幫你一把。”
    殷殷山河。
    ————————————————
    送走寒家兄弟，殷夜離找來侍衛丫鬟收拾了淩亂的殘局，自己呆在太子府正殿悠然等著殷浩凡恢複神智。
    按殷浩凡絕不肯吃虧又荒誕昏庸的個性，想讓他沒得手就此罷休？簡直是笑話。
    與其等他日後再為此事明著暗著打壓報複，倒不如幹脆就此清算了結，還算是送了寒家兄弟份人情。
    雖說年紀輕沒有什麼資曆，但不難看出他們都算是天底下難得的人才。而且聽寒白露話中深意似乎是以決定輔佐，若是假以時日，這二人定能住他一臂之力。
    太子無能，通過眾多眼線彙報和自己了解殷清明必定早已知曉，但他念在殷浩凡無甚大過才未過多追究依舊留他太子的名位打算把江山托付。就算他真的犯了什麼小忌諱，按殷清明那怯懦軟弱的性格，讓他輕易違背百年祖訓，顯然也是個天大的笑話。
    隻是，不知道在當朝皇帝看來意圖奸淫新科狀元朝中大臣、更兼殘害手足的罪名在他看來到底算不算大過？縱使殷清明肯一而再姑息寬恕殷浩凡，怕是傳出去朝中百官也決計不會任由太子登基，以免禍國殃民。
    正在他為日後思量時，清醒過來的殷浩凡已黑著臉大步踏入前殿。
    右位堪堪坐定，舉著厚實的重掌重重拍上黑橡木桌，隻聽‘咚’一聲悶響。“大膽殷夜離，你可知罪！”
    殷夜離穩穩坐在椅子上把玩著剛剛寒白露忘了帶走的青瓷扇墜，更刺激殷浩凡睹物思人又想起剛才難堪的場景。攪了他春夢的殷夜離顯然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竟然也不跪不拜。過了好半晌，才似乎反應過來打了個哈欠淡淡問到，“臣弟愚鈍，敢問何罪之有。”
    ‘咚’橡木桌又悶哼一聲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拍得殷浩凡掌心生疼，還自己氣得漲紅了臉怒吼，“擅闖太子府，勾結外人謀逆之罪你還不認！這般目中無人懂不懂半點長幼有序尊卑之分？還不快給我跪下！”
    “是，皇兄讓跪下臣弟依言就是。”輕蔑挑眉地看著坐上殷浩凡，又是懶懶打了個哈欠，殷夜離這才緩緩屈膝。
    他這般散漫輕蔑的模樣徹底激怒了殷浩凡，太子瞪大眼睛吼到，“來人！”
    話音未落，七八個侍衛衝了進來歪歪扭扭站成兩排，殷浩凡就近奪過柄佩劍，拔出鞘以劍尖怒指殷夜離。“你身為庶子，竟然以下犯上，還不快快認罪！”
    庶子？真是好笑。來日他君臨的時候，可還會有人這般神氣的指責自己是庶子？殷夜離似笑非笑地看著直指過來刀光隱現的劍，盤算著若是他真刺下來，怎麼躲開才能傷得恰到好處。
    在盛怒之下，看那人麵無懼色殷浩凡頓時失去理智，頓時不管不顧握劍刺向殷夜離胸口。
    還沒劍身等逼近殷夜離，隻聽憑空冒出來蒼老的聲音怒吼——
    “孽障，快給朕住手！”被殷赤霜請來的殷清明看到自己小兒子跪在地上險些被傷，急嗬斥住殷浩凡，麵色鐵青。
    “父…父皇，您息…”手中劍頹然墜地，殷浩凡驚恐的跪下，顫著聲，連討饒的話也說不全。
    “你，你！”殷清明看著落在地上的劍，指著殷浩凡，‘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最後一口氣噎在胸口沒提上來，當場背過氣去。
    見皇上暈倒，殷夜離站起身，睥睨著跪在地上發抖殷浩凡冷冷笑了。
    ————————————————
    次日晨初，皇上連夜擬好的聖旨被送至太子府。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太子殷浩凡德行有虧，欺淩大臣在先，殘虐手足其後，特命即日起禁足太子府思過，非昭不得出府，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