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斷聲曲,青羅灑  第五十二章 粉黛吟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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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積雪努力的伸著脖子想要看清來人,想著,哪個宮的娘娘這番打扮,就好像小猴子上次給她做的油炸珊瑚魚一般,紅紅的,黃黃的。隻要是想著吃的,她便不由自主的在人群中笑了起來。錦姝覺察後,側身伸手掐在積雪肥碩有肉的水桶腰上,積雪忽的擰了眉,收住了那貪婪癡傻的笑,委屈的看著自己的腳尖。
    女子緋紅朱唇開啟道:“小女蘇門氏金陵,乃端榮太後之親侄女,今日太後老人家身子偶染小恙於是命金陵前來替她老人家聽曲兒,故此金陵是代表太後娘娘前來。”
    錦姝瞧了幾眼她身後的架勢,再看看自己身邊,不禁好笑。僅僅帶了積雪與月眉前來,半道上錦姝還讓芷嵐回去給黑曜喂食呢。
    顧占萱咯咯的笑出聲來,似一狡猾狐狸:“不忘他太後老人家看得上我鍾雲宮,本宮甚為歡喜,蘇門姑娘請。”
    積雪湊近月眉耳邊悄悄道:“我怎的瞧著有點鴻門宴的味道?”月眉含眉笑她:“喲,我們積雪還曉得鴻門宴之典故呢,在哪兒聽說的?”積雪特地挺了挺胸膛,極為驕傲的道:“是小猴子講與我聽的,他說鴻門宴上的人都不是來吃吃喝喝的,而是來演戲與看戲的。姑姑你看,這不就是來看戲,也有演戲的嗎?不知道沒有《西廂記》亦或是《長門怨》,如果是空塵繪龍寫的《長門宮祠》,那最好不過。”
    月眉猶如魚刺哽住喉嚨,鐵青著臉色不再與積雪講話。按照小秦子的話來說,積雪這廝,是豆漿飲得歡多,故此腦子裏便剩多了豆渣。
    大戲開演,生旦淨末醜,各角入場。噔噔噔,鏘鏘鏘……
    蘇門金陵入場後,端著極高的架子誰也不曾招呼,徑直坐下。
    陽春見狀正欲言開口言說,卻被顧占萱用眼色逼了回去。那首座,是淑妃顧占萱作為東道主的座位,卻被蘇門金陵坐下,位列首席。座位變換後,首席兩側則是蘭妃溫瀾秋與淑妃顧占萱;其後才是錦姝錦婉儀,再者襄嬪,雲嬪、黛嬪;再後則是才人美人之流。
    錦姝靜靜看著蘇門金陵的背影,不禁回想方才她的麵容。沉如死水,宛若幽靈,一點與這深宮之區別都沒有。弗如,生在深宮之中,長於宮婦之手,絲毫無女子之生氣與活潑。但天生尊貴氣質亦是不可磨滅,那宰相侯門是自是了不得的富貴榮華。
    顧占萱眼觀戲台,耳聽妙曲道:“這戲班子還是本宮母家從宮外請來的,聽人說這戲班子才來帝都時便起了轟動,不過區區三日,就紅遍了這方圓百八裏。”溫瀾秋總是笑盈盈的,眉眼之間懷著溫和柔婉,似一汪盈盈溫泉:“淑妃倒是有心了,這宮裏是有多久沒來過唱戲的了。那司樂司裏的戲班子也都是些老戲骨,唱不得甚新曲兒來。這下可好,足足三日,到讓本宮安心聽罷。”
    蘇門金陵那張宛如死水的麵容毫無動容之色,她紋絲不動目觀前方,雙手端在腰腹間,聲色堅硬冷漠:“司樂司,貴為北朝司樂造詣之最,豈是民間凡夫俗子的俗樂可比。可別抹了皇家威嚴,長了俗樂之風。這位娘娘此言不甚中聽。”
    眾位嬪妃的臉微微僵了一下,心想這蘇門金陵作為客人,更非後宮嬪妃,在連人都不識得的情況之下就敢當眾拆台,委實令人目瞪口呆。溫瀾秋聞言,也不過付之淡淡一笑。
    四下各處都明白,這蘭妃溫瀾秋雖不是宮裏位分與榮寵最高的妃子,然其地位亦是多年不可撼動。蘭妃年紀是這裏唯一一位越過三十的,自來便深得敬帝敬重,這宮裏的哪位娘娘不也得尊一聲蘭妃娘娘或者蘭妃姐姐?
    沒想到這蘇門家的小姐,首次前來便得罪了兩位嬪妃,這下好戲開演。
    雲嬪含了一口錦姝雲蔚軒做的石榴珍珠露,用錦帕湛了湛唇角。神色裏透著股厲害勁,她在後邊蔑道:“蘇門姑娘熟稔後宮部門,就連民間戲班子比不過司樂司都知曉個一清二楚。那看來蘇門姑娘在宮外十多年聽慣了民間曲子,是對這皇宮司樂司無比向往著呢。”
    一時庭院起了哄笑聲,這後宮誰人不知雲嬪雲若憐的牙尖嘴利?這下可好,開罪了雲若憐,於是讓蘇門金陵吃了一記。隨後襄嬪孫嫵襄隨聲附和:“雲嬪倒是提醒了本宮。司樂司新編了歌舞戲劇,倒不如讓蘇門姑娘前去聽聽罷,咱們這俗氣的就在這淑妃娘娘後院繼續俗下去。”於是,哄笑聲不斷……
    錦姝坐在位置上,未啟一言,她不想沾染這渾水。不過眸華掃過,便看見積雪跑到一邊的小幾上,吃得不亦樂乎,時不時的還小飲幾口小酒。
    錦姝問月眉:“月眉,可是咱們正陽宮虧待了積雪,出來都不忘著吃。瞧她,腰腹鼓脹如圓盤,都快要掉在地上了。”月眉掩袖含蓄一笑:“婉儀娘娘當是仔細著這場大戲,至於積雪那丫頭,那便是小猴子的事。”
    蘇門金陵臉上有些掛不住,雙手在懷中不停的揉搓。一時扶著金椅鳳頭托,一時又向前挪移,不得安生。本想仗著姑姑端榮太後與自己都是蘇門氏族的女子,便前來殺殺後宮妃子的威風,沒想到,倒由著那幾個蹄子說道。不多時便聲稱什麼太後娘娘鳳體抱恙,需前去照看雲雲,隨之離席。
    從小教管蘇門金陵的宮中嬤嬤便告訴她,你生來便是要做這金燦燦的鳳凰的,自然與人交道要在其之上,方可顯現威嚴。不必把一些關係不大的人物放在眼裏,因為你的生命之中除了尊敬皇太後,順從皇帝之外便無其他。
    月眉安靜的立在錦姝身側,隻聽得她淺淺一聲歎息。
    回了正陽宮錦姝才緩緩說來,她說:“這年紀小的不懂事,而這資曆老的卻又不安生。好不容易宮裏清靜了會子,這下可好,本宮看安生日子沒幾天了。”月眉察言觀色,在深宮行走多年她深知錦姝言下之意。
    這淑妃娘娘搭戲台子何嚐是看戲來著,明明就是找個借口讓年輕氣盛的蘇門金陵出來開罪開罪嬪妃,好讓她以後的日子不好過。這蘇門金陵眼看著是蘇門家的小姐,可暗地裏怕多是要冊封為敬帝嬪妃,要不,這淑妃為何虎視眈眈的瞧著那跋扈女?錦姝卸下繁重的金釵銀簪,疲倦的道:“本宮倦了,小憩一會子。”
    自尹臣月走後,錦姝時常歎息。此生知己不過爾爾,這道便離開,心中繁瑣鬱悶又向何人訴說?軒承胤貴為北朝帝王,國事已屬繁重,再不願添勞他。這段歲月,傅夢婉瘋了,軒承胤唯一的兩個孩子相繼死去,傅家落敗。端榮太後時常作對正陽宮,而自己已經入過一次冷宮。
    歲月不饒人,往事曆曆在目。
    錦姝掀開紅紗帳走近鸞床,睜眼看見軒承胤與一位紅衣卷發女子鴛鴦交頸,纏綿悱惻。他淺淺喚著:薩爾嵐,薩爾嵐。一聲比一聲溫柔。錦姝痛上眉梢,含淚在眼眶裏,那女子側過頭來看著錦姝道:“你走吧,他不愛你,他從來愛的都是我一個人,你不過替身罷。”
    錦姝搖頭不信,想要走過去找到軒承胤質問,但被一突如其來的力量拉扯,一下子看見冷宮離苑,裏麵橫梁懸著一具白衣屍首,她走進一看居然看見自己被一條白綾吊在房梁之上。軒承胤與那名叫薩爾嵐的女子冷冰冰的笑著。她走過去拉軒承胤的手,卻忽然穿過了他的身體。看見端榮太後歹意的笑。
    她痛心疾首,巴不得魂飛魄散,尋了一池塘便縱身一躍,冰冷沁人的池水在一瞬間滿灌了眼睛,鼻口直到全身。她被止住了呼吸,在池水中掙紮撲騰。忽的,錦姝睜開雙眼,原來是個夢。
    軒承胤一雙深邃的眼眸,好笑的看著她:“這倒是做噩夢了?瞧瞧你額角的冷汗。”語畢,軒承胤毫不在乎的用龍紋衣袖為錦姝擦拭香汗。驚魂未定的錦姝怔怔看著軒承胤,回想起夢中那叫薩爾嵐的女子模樣,可醒來後卻將她的模樣忘得一幹二淨。
    錦姝曾答應過自己,接受軒承胤的過去,承認即便自己不是他愛上的第一個女子的事實。但隻要當下他的愛是存在著的,那便不在乎。她將這些不該提及的也不能提及的往事一件一件壓入箱底,不再提起。她一麵害怕失去這份微弱的愛,一麵卻介意著軒承胤心中住著的那位女子,她總是害怕,害怕軒承胤當她是某個人的替身,某個人的影子。
    她最最希望的不過是,讓軒承胤忘了薩爾嵐,從此之後心中隻有錦姝一人,生生世世。錦姝曉得自己很自私,但她絲毫沒有辦法去控製自己的思緒。因她一直在介意那段往事,若薩爾嵐再次出現,她會不會從此在軒承胤的眼底裏抹去?
    此時此刻的錦姝萬萬想不到,陰謀與孽愛,從未遠離過她。薩爾嵐,又會不會是埋藏最深的一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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