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昏黃，燈還未盡數點起，有忙亂的蠅蟲在小巷角落的垃圾堆裏覓食，不時有狼狽的貓犬路過，將它們驅趕，自己享受食物。
    這是狼沿街上有名的花樓，坐落在較為幹淨清幽的街頭，工序繁複的香波島宮廷花燈已經高高掛起，燃燒了起來，仿佛也在等待客人的上門。
    羅修躺在精致寬大的床上，有穿著簡單模樣普通的女人在他身上輕吻撫摸，他堅毅石刻般的臉龐此時有了些變化——卻並非情欲貪色，令人無從揣測。
    女人努力了許久也無法得到他的回應，有些不甘，手輕輕往他身下探去。無論是什麼男人，這時總該有些反應了吧。
    “你很急嗎？”羅修睜開眼睛，冷冷道。
    “不是我急，該是你急才對呀……”女人終於聽到他說話，笑得更為柔媚，整個人壓了上去，用柔軟的胸脯按壓他的胸膛。羅修猛一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很快便直入正題，女人都被他突然的衝動給嚇了一跳，沒過一會也便沉迷了下去。
    聽著屋內的喘息聲，淩遲日沒敢進去，眉頭皺的更緊。他急於尋找答案，卻又害怕看到答案的真麵目。
    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人……
    他靠著牆，閉目沉吟，心事深沉如夜。
    裏麵惹人遐想的聲音驟然停了，換成了女人驚恐的呼聲，片刻又被遏製，便為痛苦的嗚咽。淩遲日依舊沒有進去，他知道羅修在幹什麼。他在危雲城潛伏多年，對他們了如指掌。展桐的深謀城府，赫鬼七刃的神秘嗜殺，慕斯的優雅殘酷，以及羅修的隱忍陰暗。
    除了柳驚顏之外，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喜怒哀樂，而柳驚顏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他根本無法窺探。
    聽著女人的聲音完全消失，淩遲日推門走了進去，看到女人赤裸的身體滾落在床邊，羅修已穿好了衣裳，似是早已靜坐而待。
    淩遲日看著他依舊一副高高在上不染凡塵的模樣，嗤鼻冷笑：“虛偽，可憐。”
    羅修沒有看他，淡淡道：“虛偽，可憐麼，說的不錯。”
    淩遲日走過去，徑直在桌邊坐下，冷冷道：“你就隻有殺女人的本事麼？”
    羅修道：“她們愚蠢而又懦弱，不殺，要來何用。”
    淩遲日道：“你不怕麼？”
    “怕什麼？”
    “我會殺了你。”淩遲日道，“你根本手無縛雞之力，而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你。”
    羅修歎了口氣，道：“你若要殺，何必還說這麼多？活著，對我來說也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
    淩遲日冷哼一聲，道：“堂堂男人，跟在柳驚顏身邊做個麵首，若你這般活著，倒是不如死了的好。”
    羅修瞳孔微縮，隱約有光華閃動，黑暗中氤氳模糊。
    “所以你才隻能到這種地方找這種女人，知道自己還是個男人？”淩遲日冷笑，“可惜了，他竟然連顆天靈珠都不願賜予你。”
    羅修麵上怒容已經無法掩飾，尤其是那雙眸中的恨意，好似利劍：“你究竟想說什麼？”
    “你滿手血腥，殺害了多少無辜的人，對上宛城的人更是趕緊殺絕……”淩遲日整個人霎時如利劍衝了過去，一拳狠狠砸在羅修臉上，“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你該死！”
    羅修被這一拳打得整個人便撲倒在床上，口中立時噴出鮮血，濺了一灘亂紅。淩遲日又揪住他衣領將他提了起來，死盯著他的眼睛——那眼睛清冽明亮，眸如寒光，瞳仁內另有一圍淺芒，暗暗明亮著——
    羅修，竟正是那個生有重瞳之人！
    上宛荒！
    淩遲日眉心緊皺，手越捏越緊，幾乎發出了骨骼摩擦的聲響。他緊捏的拳頭卻已經打不出去。
    羅修咳出口中的鮮血，卻是笑了：“殺啊，怎麼不動手？現在我身邊沒有守衛，又根本打不過你，為什麼還不動手？”
    淩遲日將他扔回床去，擦了擦手，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凜然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羅修擦擦嘴角的血跡，淡淡道：“我是誰，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除了整日看到那個怪物，我活著還有哪些意義？”
    淩遲日平複心中的怒火，盯著他的臉，似是想看透了那張臉，那副軀殼，那個靈魂。他忽然發現此時的羅修和以往不同，多了種滄桑，悲涼，卻又似是更為陰暗。
    他坐了下來，道：“好，那我再問你，你當初所說的話，是否當真？”
    羅修看著他，表情被明滅的燭火照得晦澀不定：“若你當真，那便是真。”
    淩遲日道：“理由呢？”
    羅修笑了笑，道：“你方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那就是我的理由。”
    淩遲日又看了他半晌，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來，可是他看不透這個人陰鬱冷漠的臉下究竟藏著怎樣的心思。
    他根本無法將這個人同少城主聯係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信任他，若是還有風引珠，他很想問問四位長老，一個沾滿上宛城人民鮮血的少城主，是不是值得等待，值得追隨？
    “背叛柳驚顏，你想得到的是什麼？”半晌後淩遲日沉聲問道。
    羅修的聲音依舊深邃如潭：“自由，還有力量。”
    這次淩遲日沉吟了許久，他來到窗邊，看著這個城市的夜幕，遠處有輝煌的燈火，而這一片狼沿街仿佛被籠罩在了陰影之下，透著壓抑和無奈，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好吧，我與你合作。”淩遲日歎了口氣，“複辟上宛，這本就該是你的職責，而你若是隻想利用，我不會放過你。”
    羅修道：“這樣的狠話你沒必要說太多次，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目的，你就該知道，隻要有相同的目的，我們便可以很好的合作。”
    淩遲日道：“可柳驚顏有多強大溟海上人盡皆知，背叛他，你可有足夠的把握？”
    羅修道：“正因沒有把握，我才會想要與上宛的人合作。我久居王城，無法隨意外出，便有許多事，需要有人幫我去做。”
    淩遲日想了想，道：“說吧。”此時他雖已決定與羅修合作，卻並未想過要搭上整個上宛，直到他確定這個人值得信任。
    羅修正襟而坐，道：“你在危雲城多年，可知城外鬼峰林的深處，有一個地方，叫無影死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