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流民，根本不清楚瞑海中海獸的可怕。它們身體龐大，有最殘忍凶惡的嗜殺本性，雖並不常見，可一旦遇見便是九死一生。”冷閣好似回想起了什麼，麵上是往事不堪的沉重：“我原本並不是流民，我也有出生的島，它叫琳琅……你無法想象它有多漂亮，漫山都是藍色的花，山裏有貞葉玉樹，它們結出果子可以釀出最名貴的貞葉酒……每年初夏山裏就會彌漫起白霧，好似仙境一樣，那個時候爹娘就會帶我去采鳳靈石……可就在我五歲那年，海上忽然起了巨大的海嘯，不停的衝擊著小島，島上很多人都被衝進海中，有的直接就進了海獸的肚子……”她右手按壓著額頭，掩飾著痛苦之色，歎了口氣才道，“後來才發現，海嘯根本不是自然而成，而是數頭海獸不停遊動造成的。你知道當時的場麵嗎，整整三十六頭比島還要大的海獸圍在島的周圍，不停遊動扇動巨尾，直到把島上的一切都衝刷幹淨……”她將頭低下，雖看不清神色，卻可以從微顫的聲音中看到她揮之不去的恐懼：“那是一場滅頂之災，我爹娘都被衝得不見人影，四周全是駭人的慘叫，就好像地獄……我隨著海浪顛簸衝撞，本以為必死無疑，卻不知從哪裏卷起一道漩渦，將我卷了進去。我醒過來後就看見了島主，我還記得他當時絕望的樣子……我們在一個山洞裏，海浪聲就響在四周，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我害怕極了，緊緊抱著島主，他讓我不要害怕，讓我看清洞中牆壁上的畫，他告訴我我們的島毀了，我是唯一留下來的人。他讓我記住那些畫，死也要記住……”她將頭埋進雙膝，肩頭抖動起來，陷入了沉默。
    舒岩可以想象一個島被生生摧毀的情景，在那些龐然大物麵前，所有的一切都如此渺小，無能為力。他走過去，想說些安慰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過了一會，冷閣抬頭瞪他：“你可別以為我在哭，我隻是有點冷！”
    看她執拗的模樣，舒岩隻好道：“我知道。那洞中畫的是什麼？”
    冷閣攏了攏散亂的發，整理了思緒，道：“那是一塊刻在石頭上的浮雕，平整光滑，很是精美。上麵刻有三十六頭巨大的怪物，它們當中有一個奇怪的人——那個人坐在一條盤著的大蛇上頭，額上多了一隻眼睛，後背多了一雙手臂，打扮得就像個女人，又分明是個男人……他笑得很溫和，卻讓我瑟瑟發抖。我問島主他是誰，島主不告訴我……”
    聽她說到這裏舒岩全身一震。
    三目四臂……像是女人又分明是男人……浮雕……
    冷閣並未注意到舒岩的失色，她的眼中迸發出恨意：“三十六頭，剛好也是三十六，我知道那上麵的怪物就是瞑海中的海獸，就是它們毀了整座島！我記得那些怪物的右眼都空空的，那個怪人頭頂卻懸著三十六裏粒圓球，那些就是怪物的眼珠！島主告訴我，這些海獸的右眼叫做魔之右瞳，蘊藏著世間最可怕的力量，一旦齊聚一處就能引發滅世的災難，他告訴我若是看見有收集獸瞳的人，一定要阻止他，絕對不能讓獸瞳合聚……我不知道我是怎樣逃出來的，島主不見了，琳琅也不見了，我躺在一隻小木船上，海天之間隻剩下我一個人……”她抹去眼角的淚滴，盯著舒岩，不滿道：“那個怪女人殺了海獸拿走它的右瞳，這已經很明顯，她在收集獸瞳，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圖謀，當時若不是你，我一定能殺了她。”
    舒岩沒有理她，他想起了蝠影島所見的怪異吸血浮雕，這隻讓自己都害怕的右眼……魔之右瞳……
    若將這一切都聯係起來，自己究竟……究竟是什麼？
    一念及此，他又感到右眼悶疼起來，那是從腦顱深處所發的痛，並不強烈卻痛得無從擺脫，滲透骨髓，仿佛連精氣神髓都一並痛了。
    見他捂著右眼神情痛苦，冷閣奇道：“你怎麼了？不是被嚇著了吧？”
    舒岩搖頭，顧自往外走，邊走邊恍惚道：“謝謝……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就在他走出門口時，冷閣將他叫住：“舒岩，我知道憑我的能力偷不到那顆獸瞳，你能否再幫我一次？”
    舒岩沉吟了一會，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還幫不幫得了你。”
    冷閣看著他蕭瑟的背影，雖不知道為什麼，她能感覺到他的淒惶無力，甚至有點像……像巨浪滅島那一日的自己。
    “好吧，無論如何，謝謝你多次救我。”冷閣想了想，道，“既然你不能幫我，我便隻有自己行動，少不得要分道揚鑣了。不過看在你救過我的份上，我可以送你一程。你要去哪裏？”
    舒岩道：“危雲城。”
    “危雲城？”冷閣皺了皺眉頭，“那可不是個好地方……”
    舒岩道：“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誰說我不敢去，你別瞧不起人！”冷閣柳眉豎起，倔強道，“我就偏要送你去！”
    舒岩著實有些哭笑不得，他可從沒說過她不敢去。不過，危雲城對於流民而言確實是個不太好的地方。
    冷閣拿出那隻水晶十字，朝他丟了過去，道：“這個還給你，我不想要那個女人的東西了。”
    舒岩撿起來，凝視片刻，道：“你還是留著吧，據沙曼拉說這是可以消災避邪的東西，說不定可以防身，我……帶著不方便。”
    “我說過，我不要了。”冷閣說完就吹響一聲口哨，風離便立時如箭般飛入艙內，興奮得在她身邊連竄了好幾圈。
    “停下，你這個笨蛋！”冷閣輕斥一聲，將被吹亂的衣裳捂緊，按下機鈕，艙門便“砰”一聲關住了。
    舒岩看著掌心的水晶十字，想到先前被此物束縛無法順利施展天靈術的情形，他雖存有疑惑，卻也不想帶在身邊，丟了卻又覺得可惜，便將它給了小隱，囑咐他藏好，別被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