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岩穩住身形，看著海麵猶自不敢相信。沙曼拉用氣刃傷了商船上的人，難道就是為了引海怪襲擊商船，自己再去自投獸口？而船上這麼多的人命，就隻是她的誘餌？
    鐵門打開，冷閣探出半個頭來，看看沒有危險了才出來，道：“這怎麼回事，那個女人呢？”
    舒岩並不答話，他也並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按理說普通人要在海獸的攻擊下逃出性命基本是不可能，可沙曼拉不是普通人，她在風雨樓四天艦中排名第四，她與魔怪般的海獸究竟孰強孰弱，委實不可知。
    “怎麼回事，那女人難道自己去送死？”冷閣雖有些幸災樂禍，想不通的事還是想問清楚。
    舒岩仍然不說話，因為他感受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正在靠近，憤怒咆哮聲也在接近，就從……船底而來！
    “小心！”舒岩猛喝一聲，衝過去將冷閣抱住，就在同時，一股強大的力量猛自船底衝出，直將鐵龜衝上半空。舒岩死死擁住冷閣，抓住桅杆讓自己不至於被拋出去。好在這船是由純鐵所造，堅固非常，若是換了普通船隻說不定瞬間就會被衝的支離破碎。
    船在上升到一定高度後就自由墜落下來，被那怪物的巨尾橫空一掃，遠遠飛了出去，在海麵滑出三四丈才停下。舒岩和冷閣耳中都是鋼鐵撞擊所發出的沉沉悶響，整個腦子裏都被這聲音占據，委實難受至極。
    這一掃讓鐵龜遠離了危險中心，也就是此時他們才看清楚那海獸的模樣。這海獸脖頸細長，頭顱略微呈三角，如同一頭巨型毒蛇，卻有著金屬色澤的背脊，古銅色的腹部和大塊的暗褐色鱗片。腹部的鱗片邊緣顯出鮮豔的赤紅，猶如剛染過鮮血一般。它的脖頸是乳白色，此時上麵已滿是血痕，鮮血瀝瀝灑落，所在之處的海水盡皆赤紅，而它的右眼眼珠從眼眶內爆了出來，被周身浴血的沙曼拉抓在手中，看樣子就像沙曼拉剛從它的眼眶裏鑽出來一樣。
    此時沙曼拉的衣裳已破的不成樣子，身上遍是被尖齒咬破的傷口，左肩更插著一顆足有常人手腕長的尖齒，恍如地獄而來的使徒，帶著懾人的美豔和殘酷。
    她秀眉微蹙，忍痛將尖齒拔出，就在海獸昂首狂嘶的時候，狠狠紮入它頷下最為柔軟的部分。因她力道之猛，這枚尖齒竟徑直貫穿而出，帶著長長一道血箭，射入了海中。
    海獸的嘶吼震顫海天，連雲都為之顫栗，海亦為之膽寒。沙曼拉將海獸的眼球連同腦中漿血經絡一同扯出，捏在手中，兩手一使勁擠出了一粒白色圓球。
    “獸瞳？”冷閣大驚，忽然彎弓向沙曼拉射出一箭，沙曼拉竟毫無反抗之力，一箭貫胸而入，她從海獸頭上栽倒了下去。舒岩不及思量，提身躍出，踏著海獸龐大的尾稍堪堪接住沙曼拉，及時躍回鐵龜。海獸的屍體慢慢沉沒，隻在海麵留下蕩漾的漣漪。
    “你倒挺會英雄救美。”冷閣瞪著舒岩，冷冷道，“她害死這麼多人，你竟然救她！”
    舒岩將沙曼拉安放在甲板上：“我拿了她的東西，就該他幫她一個忙。何況，你根本殺不了她。”
    “她這個樣子，你說我殺不了她！”冷閣大怒，還要動手，卻被舒岩抓住了手腕，她切齒，正要還手，卻見沙曼拉身上飄起一層銀白色的光芒，將她全身罩住。裸露在外的傷口已不再流血，且以肉眼都能看到的趨勢愈合著。
    她驚愕片刻，隨即麵露憤然：“這就是天靈珠麼，狩徒倒也真是鬥而不敗傷而不死的怪物，不過，我的箭已釘入她的腑髒之中，且箭上生有倒鉤，你要是強行拔箭，她的命就是再硬，怕也敵不過破肺貫胸之痛。”
    舒岩倒也並沒有替沙曼拉療傷的意思：“我與她並無關係，犯不著費心思救她，不過我想提醒你，你已見識過她的厲害與殘忍，既殺不了她，還是不要與她結怨得好。”
    冷閣“哼”了一聲：“隻要你不阻攔，我殺她不過輕而易舉。”
    舒岩搖搖頭：“沒那麼簡單，她雖不是狩徒，卻能使出狩徒才會的天靈術。雖不知原因，但據我所知，狩徒是不會死的，至少，一般的攻擊無法殺死她。”
    冷閣道：“我不管狩徒如何厲害，她想取獸瞳，我就要殺了她！”
    “獸瞳，究竟是……”舒岩正要問，沙曼拉的笑聲卻陰惻惻響起：“小姑娘，你射了我一箭，我該怎麼回報才是呢？”
    冷閣微一驚愕，突感喉頭受製無法呼吸，口中泛起了血腥味。死亡的恐懼瞬間侵入心脾，她想要呼喊，卻隻能發出急促的喘息。
    “住手！”舒岩扶住冷閣，甩手向沙曼拉擊出一掌。這一掌還未拍實，空氣中無形的壓迫便消失了，沙曼拉疲倦道：“你緊張什麼，我隻是給她一點點教訓……”她折斷露在體外的短箭，按住傷口，猛然用力，一道血箭飆出，帶有倒鉤的箭頭便從她後背射了出去。
    她的麵色雖蒼白，眼中卻精光不滅，看著冷閣，道：“你剛才說了獸瞳？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冷閣沒有理她，捂著咽喉痛苦喘息，硬撐著就是不發出聲音來。
    “嗬，哈哈啊哈哈，就為了那麼一顆眼珠子，差點要了我的命……可是我喜歡，我喜歡這種刺激……”沙曼拉提起那顆仍在滴血的眼瞳，笑著走到舒岩跟前，道：“謝謝你救了我，我的守護騎士。”她對舒岩嫣然一笑，這笑容使她染了血的臉龐竟然多了幾份平素不曾有的暖意。
    “不必客氣，就當我還了你吊墜的人情。”舒岩淡淡道。
    “好吧。”沙曼拉有些失望，“隻是沒有看到你讓海獸下跪的模樣……那一定很特別……”
    舒岩笑了笑：“讓海獸下跪，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這種能力。”
    “擁有強大力量的人，看上去往往都會很平靜，就如同這片海麵，當人們在欣賞落日和朝陽的時候，不會知道在海麵下，有多麼可怕的怪物正在覓食……對我來說你新鮮而刺激，所以我想和你呆在一塊，我想了解你，就和了解他們一樣。青龍白虎，包括慕斯和展桐，他們都是很特別的男人……”沙曼拉在舒岩臉上緩緩撫摸，手上沾染的血汙抹在了他的臉上，仿佛是種古老的圖印：“不同的是他們吸引我，而你卻讓我畏懼……”她的指尖緩緩往上移，在即將觸到他的右眼時便退了回去，留給他一個絕美的笑，轉身走進了船艙，仿佛這原本就是她的地盤。小隱害怕她一身的血，瑟瑟縮縮挪了出來，趕忙地靠到舒岩邊上不敢看。
    冷閣捂著咽喉咳嗽，見沙曼拉進艙還是不甘心道：“站住，這是我的……”未說完便咳出了滿手血沫，無力癱在舒岩懷中，隨後又將他推開，靠著船舷坐下來，不住得擦口中湧出的血，倔強得令人心疼。
    舒岩想去扶她，又被重重推開，冷閣看他的眼神中滿是鄙夷和厭惡，這讓他感到很挫敗。
    “岩哥哥，好可怕啊，好大的怪物……可是我覺得，那個神仙壞女人更可怕……”小隱拽著舒岩胳膊，一臉的後怕。
    “都過去了，不要怕。”舒岩將小隱護在身邊，靠著船舷坐下，看了看湛藍碧空，又看了看湛藍海麵，不久前的人獸劇鬥仿佛根本沒有發生過。就算是那麼龐大的怪物，消失之後也是一樣的一無所有，什麼也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