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在家坐立不安，滿腦子都是楊臣那諷刺的眼神兒，越想越難受，總覺得自己是被瞞著什麼事兒，剛決定厚著臉皮給尤洋打個電話問問，他媽一個電話就打過來了，讓他去近郊的小別墅一趟，有急事兒。袁野來D市除了找楊臣之外，也是希望跟自個爹媽多親近親近，找找失落的童年什麼的，說來袁野活的這小二十年竟然連個叛逆期都沒有，爹媽工作忙不能管他他也挺理解，跟著姥爺姥姥從小就按著退休的節奏過，養了一副好脾氣不說，還形成了老一輩的道德標準，百善孝為先，挺孝順一人。袁野早就覺得他媽自己一個人住在近郊不方便，奈何勸不動她，這時候也猜不著他媽遇著什麼麻煩了，急的什麼都忘了，打車就往那趕。
    狡兔三窟，安蓉敢讓自個兒兒子去的，明顯是正經過日子的房子。袁野到的時候天都擦黑兒了，開門的卻不是安蓉，而是個十七八的小姑娘，袁野嚇了一跳，還以為幾天沒見，他媽返老還童了。
    姑娘豎著高馬尾，表情俏皮，一看就是個活潑人，好奇的看著袁野道，“你是袁野吧，快進來，阿姨正在廚房做飯呢。”
    袁野愣了下，廚房？！不是說有急事兒麼！
    姑娘彎腰給袁野找拖鞋，熟的跟自己家似得，反倒袁野像個外人。
    房子特別大，姑娘讓他在客廳的沙發坐著休息，自己顛著小碎步跑到廚房找安蓉，不過一會兒安蓉端著一個大瓷碗出來，在飯廳喊袁野，“小野你來的真早，你先過來喝碗湯，還有一個菜就好了。”
    袁野鬆了口氣，看來是沒啥事兒。不過就吃個飯，幹嘛跟救火似得啊……袁野也沒好意思說，到底不是從小住一起，跟安蓉還是有點說不出的生分，一時半會兒還真熱乎不起來。
    袁野到飯廳的時候姑娘正在偷吃排骨，看見袁野過來不好意思的吐舌頭，趕緊放下筷子，袁野好笑道，“你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小姑娘一下子笑的露出兩顆小虎牙，道，“那我就不客氣啦，你也快吃！”說著就塞嘴裏一塊排骨，嘴裏含糊道，“阿姨手藝特別棒，就是下廚房的時候太少了，要不是你今天來，我這兩三年都吃不上一回。”
    袁野無奈的笑，他別說兩三年一回，他長這麼大就沒吃過安蓉做的飯，安蓉也會偶爾去鄉下看看他，可每次做飯的都是他姥姥，印象裏就覺得他媽吃的挺多的，還吃的挺快，吃完就走。小時候不懂事兒還以為他媽在外麵窮的沒飯吃，難過了好一陣兒……
    窮的吃不起飯的安蓉端著紅燒鯉魚上桌了，“小野，多吃點鯉魚，補腦子的。”安蓉夾了一塊魚給袁野，特別和藹可親，讓袁野想起了小時候的幼兒園阿姨……袁野一激動就把魚給吃了，吃完了才想起來自己海鮮過敏……
    安蓉看了那叫一個高興，也不像往常，怕長皺紋，一笑就動個嘴角，這會兒見了兒子眉眼全是笑，人年紀大了都會比較注重親情，袁野這回來D市安蓉才驚覺兒子都已經這麼大個了，自己竟然都沒怎麼關心過，難受的好幾個晚上睡不著，敷了好幾個修複麵膜眼袋才下去。她這會兒正母愛泛濫，不知道怎麼著才好了，看袁野吃了口魚，幹脆把一整麵魚都掀下來夾給袁野，“小野，愛吃就多吃點啊。”
    “……”袁野看著魚都傻了……
    那小姑娘極為會看眼色，轉頭跟安蓉撒嬌道，“阿姨，我也愛吃魚啊，你怎麼都不給我夾，你兒子來了就不疼我了，偏心眼兒啊！”
    安蓉待那姑娘倒像是疼親女兒似得，眼裏寵著，嘴上卻故作嚴厲道，“你就愛湊熱鬧，平時也沒看你吃多少！”
    袁野看著有點好奇小姑娘的身份，難道是他媽的私生女什麼的？
    小姑娘看袁野的表情突然嚴肅了，更堅持道，“我就是今天特別想吃。小野哥，你把魚夾給我行不。”
    袁野愣了下，把魚都夾給那姑娘，盡量溫和道，“你吃吧，小姑娘就得慣著點養。”
    安蓉看了似乎很高興，有對小姑娘嗔道，“還不快謝謝你哥。”
    難道真是他親妹！袁野看著那也沒比自己小幾歲的姑娘，覺得一時間有點接受不了……
    安蓉似乎很滿意袁野的反應，立馬換上一副恍然的表情，“對了，小野，你別誤會，這是媽媽一個朋友的女兒，叫張冉，今年剛上大學，我覺得你們年輕人聊得來，就讓她來跟咱們一起吃飯。”
    袁野頓時鬆了口氣，不是他親妹就行，對小姑娘的態度立馬親切了不少，開玩笑道，“我媽跟你說過我吧，以後有事兒就吱聲，誰欺負你了就給我打電話，別的不行，幫你去學校嚇唬嚇唬大一小孩兒還成。”
    張冉笑眯眯的直點頭，跟袁野換了手機號。
    之後飯桌上的氣氛就活躍多了，袁野這人是很會來事兒的，有他在絕不會冷場，張冉這姑娘話不多，但聽人說話很認真，偶爾插言也都在點兒上，他倆還真能嘮到一起去。
    吃完飯，張冉碗裏那半麵魚幾乎沒怎麼動，見袁野看她，張冉眨眨眼笑著不說話，袁野心裏也明白了七八分，頓時覺得這姑娘優點又多了不少，態度不禁又熱絡許多。
    晚上，袁野又打車把張冉送回市內，張冉的學校跟袁野住處方向相反，堅持讓袁野把她放在校車點兒，自己坐校車回去。小姑娘看著軟軟糯糯的，可主意特別正，袁野強不過她，隻好看著她上了校車才走。
    總體來說，這一晚上過的輕鬆愉快，袁野幾乎都要把下午的鬧心事兒給忘了，到了宿舍樓下，看著楊臣家亮著燈，才又煩惱起來。
    **
    楊臣覺得最近所有人都在給他添堵，酒吧來了個樂隊，清一色十八九的小男孩兒，老板看著新鮮，把楊臣那樂隊演出的黃金時段勻了一個點兒給他們，讓楊臣往後順延，這就意味著他做完節目還得回酒吧再唱一個小時，楊臣差點氣吐血了，把錢包裏剛開的工資數了七八遍才忍住沒去抽那胖子老板一頓。
    本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雯姐是老板的小姨子，讓她去一說八成也就沒事兒了，可楊臣剛跟雯姐吵了一架，拉不下臉，隻能悶聲吃個啞巴虧。
    這也就算了，鼓手六千兒和新來的鍵盤手琪琪剛處上對象，雖然配合不算默契，可人家正是蜜月期，演出的時候也在後邊兒眉來眼去的，這倆人悶騷，情緒全反應在伴奏裏了，心裏一蕩漾節奏就忽上忽下，楊臣拖著疲懶的嗓子怎麼都跟不上，氣的他都想轉身扇他倆一人一耳光！麻痹，沒事兒秀什麼恩愛啊！早晚得黃了！更晦氣的是尤洋那貨，自從上回鬧翻了，沒見他把袁野領走不說，還回回下班到zerone來晃悠，一臉苦大仇深的在下邊兒坐著看他唱歌，把他膈應的不行。楊臣看他就煩，下班直接從後門出去打車回家了。
    楊臣回家又煩得睡不著，在屋裏直溜達。他媽才來從裏到外收拾了一遍，讓對門兒的小鋼鏰兒過來收拾家這借口不能用了，楊臣正琢磨著再換個理由讓他過來給自己解悶兒，外邊兒就有人敲門。不是這麼巧吧，想什麼來什麼啊！楊臣樂心情頓時不錯，開門一看是尤洋，臉又吊起來了。
    “你又幹嘛啊！大半夜過來找揍啊！”
    尤洋耷拉個眉眼，討好道，“師哥，是我，你先讓我進門行不，我都在外麵站了好一會兒了。”
    “嘿，你站我家門口幹嘛啊，你不挺牛逼麼，當了兩年大腕忘了自己姓什麼了是吧，教訓人教訓的挺溜兒啊！我是沒章程，弄不倒那老妖婆兒，過的窩窩囊囊的，可再怎麼著我上頭還有我老子，有趙炎呢！輪的上你給我上課麼！話說白了，就你能耐到天上去我又不靠你過日子，我憑什麼聽你的啊！”
    尤洋臉色難看道，“師哥，你別那話擠兌我了，你一張嘴有幾個人受得了啊，你知道我真不是那個意思，我真是替抱不平，就是一著急說禿擼嘴了，師哥，你就別跟我計較了。”
    楊臣白了他一眼，“窩囊樣兒吧！我就從來沒指望你爬到我頭上厲害一回！”沒好氣的踹了尤洋一腳道，“趕緊進來吧！大老爺們的說兩句就紅眼圈你丟不丟人啊！趙炎教出咱們這倆慫包真是夠倒黴的。”
    尤洋趕緊進去關上門，回頭委屈道，“他才不替我上火呢，趙老師就把你當親學生，要不是後來我在電視台混出來了，他這會兒可能連我是誰都忘了。”
    楊臣聽了又踹他一腳，氣道，“怎麼，你以為你是誰啊，誰都得拿你當回事兒啊！還親學生，親爹還有不親的呢！一大把歲數了，趕緊把你那點矯情勁兒收一收啊！可夠死我了。”
    尤洋更委屈了，坐那也不說話，楊臣看他那德行又一股火上來要踹他，尤洋趕緊躲開，氣惱道，“師哥，你別有火淨往我身上撒啊，我這一片好心，你都給當驢肝肺啊！”
    楊臣不屑道，“別跟我說你那點好心啊，讓我勾搭對門兒那小子去壞人家媽，這事兒先別說缺不缺德啊，那袁野又不是腦子沒瓤，還能我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啊！你腦子長在腳後跟上讓誰踢了吧！”
    尤洋爭辯道，“你這回可冤枉我了，我說的是另一件事兒，就以前上大學跟你特別好的那個肖哥你還記不記得。就那會兒總跟在你屁股後麵跑，整天給你打飯那個。你不記得了？”
    楊臣當然不能不記得，要不是這哥們啟發，楊臣還不知道男的和男的還能發展點小情況呢，奈何這哥們長得太一般，他沒看上，這哥們後來就失落的一個人北漂去了。據說進了帝都電視台，後來楊臣出事兒了，臉上沒光，斷了和以前同學的來往，也就沒了這人的消息，這會兒尤洋提出來了，楊臣也不想多說。
    “哎呀，反正人家記得你，他早就聽說你的事兒了，就是一直聯係不上你，這次D市，碰巧跟我遇上了，你猜怎麼著，他想讓你去帝都發展，他現在在帝都電視台做導演呢，手裏有兩個好節目，幫襯你不是問題。”
    楊臣眼皮一跳，抬眼故作不冷不熱道，“真的假的啊！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還有這能耐了。”
    尤洋覺得總在楊臣這兒長了回臉，得意笑道，“你要是同意我就把你手機號給他，也就這兩天，他一準兒自己送上門，你到時候自己看唄。”
    楊臣心思頓時活絡起來。
    “行了，師哥，你琢磨著把，我先走啦，省的你看我煩。”
    楊臣笑罵，“怎麼，跟我邀功啊，嗯？”說著搡了他肩膀一把，尤洋疼得躲了下，眉眼都皺起來了。
    楊臣皺眉問道，“你這怎麼了啊！”
    尤洋一副受氣包的表情道，“你推的唄。”
    “放屁！我用多大的勁兒我不知道啊！”
    尤洋遮掩道，“沒事兒，就練瑜伽拉傷了。”
    楊臣信他就出鬼了，練了五六年都沒事兒，這會兒就拉傷了？！也懶得跟他磨嘰，直接把人揪過來扒領子，尤洋嚇得大喊大叫，“師哥，千萬別衝動啊！饒了我吧！我明天就獻上一百壯漢！”
    “去你媽的！我就是上電線杆子也不上你！”
    楊臣看見尤洋肩膀上的五六個青紫的掐痕頓時臉黑的跟鍋底兒似得，揪著尤洋領子厲聲道，“是不是那老妖婆兒幹的！”
    尤洋低著頭根本不敢看楊臣，“不是，跟你說了，她早就不找我了！”
    “你麻痹糊弄洋鬼子呢！你什麼膽兒我不知道啊，這些年你怕她怕的跟什麼似得，你還敢背著她找人！麻痹！我今天不弄死這老東西我就跟著她姓安！”
    楊臣紅著眼就往外衝，尤洋嚇得趕緊抱住楊臣的腰，被楊臣從客廳一直拖到門口，腿上磕了好幾塊青也不敢撒手，“師哥！真不是她！她兒子來了她不敢！真是別人！”
    楊臣低頭看著都快趴地上的尤洋，忍著怒氣問道，“好，你說是誰！我倒要看看，你看看你從哪給我編出個大活人！你網戀的事兒我都門兒清，你交了男朋友我能不知道！”
    尤洋紅著眼圈道，“不是男的。”
    楊臣突然變了臉色，“你什麼意思？”
    尤洋慘白著臉道，“是……是電視台的女投資商……我最近籌備新節目，可……”話還沒說完就被楊臣揪著胳膊甩開了。
    “行，算我白操心了，我以為你吃夠了安蓉的虧，誰知道你是吃一百個豆不嫌腥，你這樣的人，哼。”楊臣冷笑一聲，也懶得再說，尤洋聽著臉色又白了幾分，眼淚就在眼眶打轉兒，強忍著才沒下來，滿腔委屈道，“師哥……我不是那樣的人……你別那麼說我……”
    楊臣坐回沙發上，鄙視道，“少跟我裝逼啊！說白了你不就是為了錢，為了名麼！你敢做還不敢認啊！當初你剛工作又沒背景，我和趙炎那會兒也是倒黴一起去了沒顧得上你，等發現了什麼都晚了，這事兒不賴你。就是你後來還跟安蓉牽扯不清了一段時間，我都知道你難，幫不了你，我也沒資格說什麼。可現在不一樣，你這些年都混出頭了，也沒人逼你，你他媽還上趕子找個老女人潛你，你還要不要臉啊！”
    楊臣看見尤洋佝僂的後背明顯顫動了一下，有點不忍心，又忍不住火，幹脆站起來回屋摔上門睡覺去了。尤洋自己坐在地上發呆了好一會兒，把客廳碰倒的東西都放回原位，關上門，默默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