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蠻子把這一整天攢的廢品都放在更衣箱裏鎖起來，這會兒正趕上下班高峰期，帶著這些東西擠不上車，要往常他也舍不得做公交，隻是今晚李然會回來，他著急回家想給李然做點好吃的。割了五塊錢的豬肉，又買了五毛錢的韭菜，蠻子決定今晚包餛飩。
    回家前先拐去隔壁樓一樣跟他租地下室的收破爛大爺那租煤氣罐，他不從不在家做飯，也不襯那個，李然回來次數不多，他就租個湊合湊合。上次給李然燉的排骨，大爺嫌他用的費，非要漲兩塊，蠻子厚著臉皮撒潑打滾才按著原價給抱回來。
    蠻子進門先把屋子收拾了一遍，把廢品都堆在離床最遠的牆邊，貼著牆根兒碼齊，蓋上個舊窗簾子。李然最嫌棄這個，每次來都站的離這些遠遠兒的，奈何這屋子也就這麼大，隻能讓他眼不見心不煩。
    完事兒了又去仔細洗了好幾回手，把酒菜和肉也都拾掇幹淨了，麵和好醒著。屋裏的擺設就幾個木頭箱子拚的床，沒別的選擇，隻能把被掀起來，菜板放在木箱子上剁餡兒、幹麵皮兒，等都包好了已經七點多了。李然還沒來，蠻子隻好把生的餛飩用盆扣起來，煮早了就泡囊了。
    天黑的越來越早，亮的越來越晚，蠻子的充電小台燈工作時間又拉長了，隻能省著點用，蠻子關了台燈，躺在床上想著李然發呆傻笑。
    他已經兩個月沒見到李然了，上次他來的時候，穿了一件收腰的襯衫，每一個動作都能顯露出身體健美的曲線，跳舞舒展開時，肯定特別好看。說起來他好久都沒看到李然跳舞了。
    第一次見到李然是在老家的一個舞蹈工作室。
    開工作室的老師早年獲過國家級別的大獎，頗有名氣，多少有點高傲，蠻子這樣空有一腔熱血沒天賦的學生她本來看不上的，奈何蠻子這人頗能死纏爛打，學費也掏的大方，老師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跟著打醬油。
    蠻子打醬油打的很有激情，琢磨著參加省裏辦的青少舞蹈比賽，偷偷準備了小半年兒，離比賽都沒幾天了，趕上他爸從部隊回來給發現了，這老古板一心念著他能子承父業，他爸的原話是，“我就盼你讀個軍校，穿上軍裝，結果你竟然死活要穿泳衣過一輩子，你腦子被門夾了麼！”他當時沒忍住，回了句嘴，“爸你有沒有文化啊，那明明是形體衣……”然後他爸就把他腿打斷了……
    他媽聽說了也從部隊趕回來，看他那可憐樣兒，倆人本來還有點心疼，態度溫和了兩天，結果大夫說好好養著，啥後遺症都沒有，他爸媽就咬定了不讓他再去穿泳衣耍流氓，估計覺得他皮實，打不壞，腿斷了還能長好，跟壁虎那尾巴似得……好容易熬了半年，腿養好了，家裏看的不緊了，他又偷跑回舞蹈室打算重新開始，可老師說死了都不收他，被磨得不耐煩了，幹脆就說了點不中聽的大實話，“程青，你本來就不是跳舞的料，你都快成年了，筋骨都定型了，以後也很難有什麼突破，沒事兒當個娛樂跳跳還行，不過我的工作室不適合你。”
    他第一次怎麼努力都笑不出來，從小他就不會哭，所以誰也不覺得他多難受，老師說完就回去上課了，他一個人往外走，看著牆上展覽的演出照，覺得特別絕望，當個舞蹈演員怎麼就這麼難！也沒聽說他媽懷他的時候摔了胳膊崴了腳、扭著脖子閃了腰啊，他怎麼就沒跳舞的天賦呢！一邊想著一邊走，就看見了獨自在舞蹈室排練的李然，白色的襯衫露出線條堅韌的脖頸和小麥色緊實的胸膛，袖子鬆鬆的挽著，每一次舞動手臂，輪廓都鮮明清晰。李然跳的節奏並不快，動作優雅又不失力量。他卻看的越來越緊張迫切，壓抑的喘不過氣，直到李然縱身躍起，舒展開身體的每一個線條，他感到心底有什麼在迸發，又隨著他死亡般的墜落而幹涸枯竭。
    他恍惚的看著消失在視線死角的人，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要靠近他，即使飛蛾撲火！
    蠻子在回憶裏漸漸睡去，一整夜都沒人來敲門吵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