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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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轉眼間初秋就來了。
霍淩舒站在傾城身側,一臉嚴肅的盯著望水莊唯一的大夫為傾城把脈的手。老大夫的手枯瘦黝黑,像是霜降時節枯了葉的爬山虎藤。霍淩舒一挑眉梢,心裏直打鼓:這人靠譜嗎?
老大夫摸著自己有些稀疏的山羊胡,把手從傾城腕上拿下道:“手腕長好了,隻是天寒地凍天陰下雨的時候要受些罪了,還有這指頭••••••”老太夫欲言又止,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
“不礙事的,我又不愛寫寫畫畫。”傾城看霍淩舒一臉黯然,拍了怕他的手笑著道。
“嗯。”霍淩舒扯出一抹笑,反手握住傾城的手腕,可眼底並沒有喜色。
“大夫,這包紮可以自己拆嗎?”霍淩舒突然出聲。
“自然可以,骨傷已經長好,沒什麼大礙了。”說完。老大夫站起,收拾好藥箱。
“我送送您。”霍淩舒追著老大夫出去,在院中細細的問了好久,才回來。
“小霜,要不我再去鎮上另找個大夫瞧瞧?”霍淩舒還是不太放心,擰著眉,鄭重道。
“不用,趙伯是莊上的老大夫了,他的醫術差不了。莊子裏誰有個頭疼腦熱都是找趙伯看的。”
看著傾城腕上纏著的繃帶,霍淩舒猶豫了一會,然後低頭托著傾城的右手,小心翼翼的一圈圈拆下。每轉一圈他的心都隨著一抖,一疼,直到最後一圈拆下,霍淩舒看著留在傾城腕上的四指寬的一道白皙痕跡,頓了頓,輕輕地轉了轉:“還疼嗎?”
“早就不痛了,你還問這個,傻不傻?”傾城看著霍淩舒的低著的臉,說的輕鬆。
霍淩舒沒有說話,手指慢慢地來到傾城的食指和中指上,蜷曲的異樣的手指漸漸從繃帶中露出來,雖然說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可是一想到原本蔥白般纖直的、能寫善畫的手指被硬生生的折成如此模樣,心裏就發哽,滲著疼。
傾城清楚地感覺到霍淩舒呼吸一頓,手掌在微微發顫。
“淩舒,沒事,手指不礙事的,都過去了。”
霍淩舒的手掌猛然收緊,牢牢地握住傾城的手指,放在唇邊,細細的溫柔的親吻,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著傾城的眼睛:“我一直很後悔,很後悔••••••”
眼底難掩的悲戚和心疼,唇上的溫度,一瞬間灼痛了傾城的心,不由得撫上霍淩舒的眼睛,認真的說:“淩舒,真的不痛了,過去的事兒我早就忘了。”
“但願你真的忘了,傾城••••••”霍淩舒收起了先前的模樣,笑吟吟的撥亂了傾城的頭發,可是嘴角還是有著若有似無的酸澀。
後悔沒有早到一步,沒能保護好你,讓你遭到那樣的淩辱,後悔沒有早點帶你離開那個人身邊,明知道他不愛你,所以說最該死的人是我,我才是罪魁禍首!
霍淩舒一頭紮進灶房中,不一會鍋碗瓢盆就一同響了起來,傾城忍住笑,倚在門框上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
秋季到了,江南的連陰雨跟著多了起來,連帶著點火的草都潮濕的著不了。霍淩舒一邊咳著一邊擺弄灶底的柴草,額上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覆上了一層汗。
“哈哈,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是鐵匠鋪子哩。”傾城歡快的蹲在一旁,一瞅,嗬,怪不得沒有一點火星子。
一把奪過霍淩舒手中的燒火棍,往灶底一挑,一手拿過一把蒲扇,大力扇幾下,火苗子“噌”的一下子就燃了起來。
“沒想到小霜還有這一手。”霍淩舒調侃道,眼底滿是佩服。
“是你傻,火心要虛的道理你不知道啊?”傾城一邊添著柴,一邊扇著風嫌棄道。
“嘿嘿••••••”霍淩舒摸摸腦袋,幹笑道。
傾城看著他被煙熏黑的臉,常年執筆握劍的手,要不是為了自己,恐怕這輩子都不會走近灶房一步。
“去一旁呆著吧,別在這添亂了。”嘴邊的笑不由得添了幾許柔和。
這夜,霍淩舒躺在床上,滿眼笑意的看著屋頂,星眸在黑夜裏熠熠生輝,像是要把屋頂看出一朵花來,腦子裏不斷回想著傾城白日裏端上桌的兩菜一湯。
一盤韭菜炒雞蛋,一盤清炒的油菜,一盆鮮菌湯。普普通通的尋常小菜,不知那人怎麼做的竟能如此好吃,青綠鮮嫩的油菜夾著幾瓣小蒜裹著一層晶亮的油,聞著讓人口水直流,恨不得把舌頭也一並吞進去。
不過這樣的傾城真好看,圍著鍋灶,燒火炒菜作羹湯的模樣真像他霍淩舒賢惠善良的小媳婦,不過以後做飯這種事還是自己來比較好,他的手不方便,再說自己做飯喂飽他的感覺真真好呢!
霍淩舒翻了一個身,輕手輕腳的披了件衣服,挑起竹簾,想看看傾城睡著了沒有。
幾步來到床邊,借著月光,看清了用他的睡顏——蜷縮成一團,手指緊緊地抓著身上的薄被,摳的指尖微微發白,緊閉的眼皮劇烈的抖動,臉上一片濕潤,竟然是被噩夢魘著了。
霍淩舒的心一沉,像是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這種感覺好似又看到了那天破廟裏傾城蜷縮在牆角時淒惶蒼白的樣子,這種無能為力的痛苦的感覺叫他發瘋。
“傾城,醒醒,是夢……”霍淩舒坐在地上,把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輕輕的抹去她的淚水,終於傾城皺成一團的臉慢慢展開,呼吸漸漸平穩,霍淩舒想了想,終是湊到他嘴角親了親。
“我什麼時候才能走進你心裏,嗯?傾城••••••”霍淩舒輕輕開口,尾音模糊在如水的夜色裏。
聽著放緩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傾城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向黑暗的眼睛有幾分迷茫。
又做夢了。
夢裏自己在一片大霧中不斷奔跑,跑的心都要裂開了,可是自己不敢停下,因為霧裏蟄伏著一個怪物,張著血盆大口要把自己生吞活剝。
跑著跑著,突然又來到了年霖殿,自己守在桌邊看著親手做好的壽桃,一臉期待為他慶生。可鳳允揚怒氣衝衝的一把把它們打翻在地,自己哭著去撿,可是怎麼都追不上,他一臉鄙夷吐出一個字:髒!然後把自己推到在地,好多人的手摸了上來,而他隻是一臉冷漠的在一側看著。
傾城摸摸自己的臉,觸手的是一片冰涼,無聲的笑了起來。夢中自己一臉期待的表情怎麼能那麼傻,眼底的慕戀當真諷刺,叫人作嘔。
還有夢中鳳允揚的臉,冷漠無情,看向自己的眼神輕賤到骨子裏,或許自己在他眼中剝了那副相似的皮囊,原本就是不屑一顧的。
白天有事做,又有霍淩舒陪著,很少再去想之前的事,可是一到晚上,噩夢接二連三,一旦驚醒,就睡意全無。
黑夜裏,傾城聽著霍淩舒也在輾轉反側,不由得握緊了手,隔著竹簾,似乎還能感受到霍淩舒掌心的溫度。
我什麼時候才能走進你心裏,嗯?傾城••••••
霍淩舒的話傾城聽見了,他的親吻傾城也知道。他的吻傾城不忍心拒絕,可是他的情他要不起,也不敢要。
或許,再過一些時間,就該叫他回去了,家國朝堂,紅顏嬌妻,握筆執劍,縱橫奔馳,才是那個灑脫的霍侯爺該有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和自己這樣一個人在一起,拘束在這樣一個小莊子裏。
“傾城,你是醒著的對不對?”忽然外間的霍淩舒出聲,在安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你怎麼知道?”好久,傾城開口。
“你的呼吸刻意放輕了,還有你一直在歎氣。”黑暗中的霍淩舒像是輕笑了一聲,像是窺到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沒想到你還會這樣細心。”傾城翻了個身,麵對著竹簾幽幽道。
“你冷嗎?”
“什麼?”傾城大為不解,雖是秋季,夜裏有些涼,可著實談不上冷,一時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可是我冷。”黑暗中,霍淩舒一聲輕笑,翻身下床,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隨後是竹簾被挑開的聲音。
霍淩舒來到傾城床邊,定定的看了一會,隨後脫了鞋,把傾城圈在懷中,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像是演練了很長時間一般熟練,有些耍賴道“我就抱一會,就一會。”
傾城的臉微微發燙,有些吃驚的睜大眼睛,可惜黑夜裏並不明顯,霍淩舒的嘴角翹起:“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別想趕我走,我就是想和你呆在一塊,第一眼看見你時就想,我會等你,一直等••••••”
“淩舒,你是個傻子。”
“對,我就是個傻子,隻要你高興。”
傾城默默地靠在霍淩舒胸前,心底酸的厲害,霍淩舒卻是前所未有的高興,抱著傾城的手又緊了緊,下巴在傾城的發頂蹭了蹭,活像是一直得了主人恩寵的大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