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淩舒，總是這樣。”傾城笑意盈盈的看著那個風風火火離開的背影，繼續俯身專注的畫著。
    “畫的時候要心無旁騖，心正筆才能正，才能畫出好畫••••••”腦子裏又清晰的響起清韻溫柔的嗓音，清韻是當年笙簫閣裏的紅牌，也是自己服侍過的第一個小倌。
    大概是八九歲的年紀，自己來到清韻身邊做他的貼身小童，端茶遞水，洗澡梳發。時隔多年自己還清楚地記得他的絕代風華，一雙眸子總是像兩泓盈盈的春水，溫柔的周旋在客人之間，調琴繪畫，舉手投足間天成的清麗優雅勾走了人的心魂。
    好多人不惜千金贖他，他總是笑著拒絕，自己不解，他笑著摸摸自己的頭說：“我在等一個人。”
    兩年後的八月節，客人們都回家團圓了，平時熱鬧的笙簫閣變得冷冷清清。清韻坐在桂花樹，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一個一身黑衣的挺拔身影，無聲無息的站在他身後，低沉的聲音歎息般的響起：“清兒，我來接你了。”
    清韻緩緩地轉身，一向盛著笑意的眸子第一次蒙上眼淚：“你來了，這次是真的？”
    那一身黑衣的那男人上前兩步，大力將他擁在懷中，像抱著失而複得的珍寶。然後摟著清韻的腰肢，提氣躍出了院牆。
    那天晚上的情景，被藏在廊柱後的傾城瞧了一清二楚，即使第二天被氣急敗壞的鴇頭打了個半死，他也沒有吐露一個字。
    第二天深夜，清韻竟坐在床頭為自己上藥，不遠處無聲無息的站著那個一身黑衣的男人。
    身上痛得厲害，清韻說了什麼記不太全了，隻記得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歡快，他說他終於熬到了……
    那時的自己替他高興，又羨慕他。
    畫完最後一筆，傾城滿意的抬起頭，窗外日頭升的更高，耀眼的金光從窗外直投在臉上，傾城抬手遮住眼睛。天已越來越暖，夏天越來越近，傾城看著窗外，也不知道清韻現在怎麼樣了？肯定會幸福吧？那樣美好的人理應得到幸福的。
    霍淩舒一頭紮進鳳允揚的書房，書桌上整整齊齊的擺著一排毛筆，細細的挑了幾支拿在手裏嘟囔道：“筆是有了，可畫紙呢，放哪去了？”
    霍淩舒在書房中四處翻找，摸上書架後的暗格，掏出畫紙，裏麵還夾著一個卷軸：“這是什麼••••••”
    拿到桌上展開，畫上的人自己太熟悉了，和自己一起長大的林卿承哥哥。畫的右上角提著“元烈二十年於丞相府”的行書，字體也再熟悉不過，張揚大氣那是宸王哥哥的字。
    “元烈二十年啊••••••”霍淩舒扯出一絲諷意。
    那年的林卿也就十六歲，宸王哥哥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整整十年了，宸王哥哥還真是長情啊！
    畫上的薔薇，由於時間長久，顏色已經不複當初的鮮豔，可團團簇簇開的正盛，似乎還能聞到撲鼻的花香。
    “傾城啊，我現在知道為什麼了，為什麼宸王哥哥如此喜歡薔薇了••••••”
    “淩舒，都半天了，你找著了嗎？”溫軟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霍淩舒趕緊把畫卷起收好，轉過身來：“好了好了，回去就給你畫。”
    傾城麵上閃過疑色，雖說淩舒動作快，可還是瞥了一眼，畫上似乎是一個人，是誰啊？
    “淩舒啊，那畫上畫的什麼啊，怎麼還不讓我看？”
    “沒什麼，可能是一幅仕女圖吧，別管了，我還要給你畫像呢。”霍淩舒不由分說，拉著傾城匆匆離開書房。
    “淩舒，你會畫嗎？”傾城坐在小榻上，支著頭，笑著看著桌前揮毫撥墨的人。執筆杆捏的稍高，英挺的眉宇間是難得的認真，畫筆起起落落之間是一派瀟灑張揚。
    “你還別看不起我，我的母親可是當年都城的第一才女，我的三個姐姐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熏了整整二十多年，這點本事還是有的。”桌前的霍小侯爺笑著抬起臉，神情驕傲的不可一世。
    “嗬，真是厚臉皮。”傾城笑笑，不再說話，一時間靜的隻能聽見落筆的聲音。
    “好了，過來看看。”許久，在傾城脖子酸掉之前，霍淩舒終於大功告成，輕輕吹了吹還沒幹透的墨跡，臉上盡是自得之意。
    畫上的人用手支著頭坐在小榻上，臉上掛著悠閑地笑意，身後是一片梅林，開著朵朵淡粉的花。
    “怎麼樣，我畫的不錯吧？”
    “嗯，畫的真好，編的更好。”傾城挑挑眉梢，笑著看著霍淩舒。
    “這，我覺得梅花和你最相襯。”霍淩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撇開臉悶聲道。
    “傾城，你有沒有想過離開宸王哥哥？”霍淩舒還是看著窗外，目光悠長，心卻突突的跳著，等著他的回答。
    “••••••”傾城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的看著霍淩舒的側臉，心裏有些明了。
    “淩舒，我••••••”
    “傾城，如果哪天你想離開了，哥哥我會帶你走。”霍淩舒轉過臉來，不等卿承說話，輕輕一笑，插嘴道，抬手揉亂了傾城的發，果真像哥哥寵溺弟弟般。
    “誰是你弟弟。”傾城翻了個白眼，不覺鬆了口氣，剛剛淩舒認真的樣子還真叫他有些無措。
    送走霍淩舒，傾城突然想起了書房裏匆忙瞥了一眼的畫，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當朝書房走去。
    不知為何，傾城在拿著畫軸的手微微發抖，心也像是要跳到嗓子裏一樣，像是有什麼即將浮出水麵。手抬起又放下，深吸一口氣終於緩緩地打開了畫軸••••••
    畫上的人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站在薔薇花海裏，眉宇間盡是溫潤的笑，真真是謙謙君子。
    “元烈二十年於丞相府••••••”
    一瞬間，傾城什麼都明白了，眼淚一滴一滴自眼中直直掉下，在畫紙上暈開一朵朵墨花。
    傾城使勁抹抹臉，勾起唇角：“十年前的事了，不要多想，現在在允揚身邊的人是我，不要多想•••••••”
    可是眼淚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怎麼擦都擦不淨，心也像是被豁開了一道口子，疼的就要背過氣去。許久，傾城才止住了顫抖，將畫重新卷起，放回原處。
    整整一個白天，鳳允揚都留在宮中，直到天黑透了才回府，帶著淡淡的疲憊。“允揚，你回來了，要傳膳嗎？”傾城迎上去，侍候他脫下朝服，換上輕便的衣服。
    “還沒。”鳳允揚看著傾城臉上的溫柔笑意，一身疲憊竟去了大半，可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眉頭輕皺，有些恍惚。
    “小蘭，還不趕緊吧飯菜端上來。”
    “怎麼，你還沒吃？”鳳允揚看著擺上的兩雙碗筷問。
    “嗯，等著你呢。”傾城笑的越發溫柔，一邊為鳳允揚布菜。
    “以後我再晚回來，你就先吃，不用再等。”
    “嗯。”
    以後啊，說不定就沒有以後了••••••鳳允揚看著身邊小口吃著飯菜的人，心裏湧上一陣傷感，口中菜肴的頓時索然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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