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允揚越往後院走，越覺清靜，寒風中似乎還夾著一股淡淡的梅香，停下步子仔細聞聞卻又沒有了蹤跡。
    鳳允揚在心底哂笑：這勾欄院裏少不了的是脂粉香，至於這淡雅的梅香，又怎麼會有。
    鳳允揚不再計較，繼續沿著小路緩步而行，忽然覺得那梅香又重了，似乎近在咫尺，訝異的抬頭望去，小徑的盡頭竟似站著一個人。
    鳳允揚不由得停下腳步，隱在廊下的暗影裏。那人背自己站著，看不見他的臉，身量單薄，隻能看到他齊腰的長發散在背後，隨著風輕輕地揚著，像是一個虛幻的影子，一陣強風就能吹散。
    鳳允揚直覺這人定是個妙人，不禁好奇這人是誰，若是小倌怎不在前院陪客，若說是客人又似乎太不像了。
    正想著，遠處跑來一個匆忙的人影，可以壓低的聲音裏帶著十分的焦急：“瓊霜公子，你在哪？你出場的時間到了。”
    隻見那背影一僵，抬手快速的在臉上抹了一把，隨後一道輕軟的聲音響起：“佩兒，別喊了，我在這。”
    等那人轉過身來，鳳允揚不由得呼吸一滯，一向清冷的眼中充滿了不敢置信，一聲低喃像是包含了無盡相思，曆經千回百轉終於逸出雙唇：“卿承……”
    那人像是聽到了什麼聲音，朝著鳳允揚的位置遠遠張望，身邊的小童等得著急了，便拉著那人的手邊走邊說說：“公子，別看了，正找你呢，客人們都等著呢。”
    “原來是這閣中的小倌，又怎會是他。”鳳允揚冷笑。
    是啊，他的卿承怎會在這……鳳允揚攏了攏身上的狐裘，隻覺得這風似乎更冷了。
    鳳允揚隻一瞬便斂去了剛剛的失態，又想起來剛剛那引他來的小童說的話，原來這位就是今晚要出閣的瓊霜公子了，便也朝著雅間走去。
    回到雅間，已不見了剛剛的喧鬧，客人們被即將出現的美人勾去了心神。
    煙花場裏的所謂出閣，就是清倌初次接客，就看那位客人出的價高，便買下這小倌的初夜。鳳允揚雖不流連這煙花之地，但這種事也是聽說過的。
    果然不久，那濃妝豔抹的鴇頭便樂嗬嗬的說道：“各位爺，今晚是咱們閣中瓊霜公子出閣的日子，還請各位爺憐惜。”
    下麵早有人不耐，高聲喊道：“你這老妖精，趕緊叫那什麼瓊霜的出來，看看他值不值得爺花錢。”
    “是啊，是啊，趕緊出來吧，都等不及，這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哈哈哈哈……”
    更多的人附和起來，剛剛安靜的前院又喧鬧起來。鳳允揚端起桌上的茶輕輕地抿了一口，不動聲色的看著底下人的笑鬧，自己本就是來隨意看看的，但想起那小倌的臉，心中難免有幾分不自在。
    這時前堂的燈火忽的更亮了，堂上的紗簾卻緩緩放了下來，一陣空靈的笛聲乍然而起，婉轉悠揚，待到曲聲漸稀的時候，清越的嗓音自簾紗裏傳出。
    “憶當年，晚照西陽，杜鵑癡等故人，曾幾時，林花謝盡，錦書相思仍在，至今朝，手執寒梅，隻盼君來與共纏綿。”
    那歌聲像是在低喃飲泣，像是有道不盡的相思纏綿，直把人的心引得像是有一隻貓兒若有若無的一下下撓著般。鳳允揚不禁放下茶盅，朝下看去，果然客人們聽得如癡如醉，手中的酒撒了出來都渾然不覺。
    這時，一隻素手從紗簾探出，白嫩纖長，隨後一個身著曳地紅衣的美人分簾而出，手執一支白梅將臉半掩，眼波流轉間，悱惻的歌聲從他口中傳來。塗著桃色胭脂的雙唇一張一合，似乎還能看見他鮮紅的舌尖。
    一曲唱罷，盈盈下拜，細白的頸子微微垂著，彎成了一個誘人的弧度，寬鬆的衣領越加下滑，露出那形狀姣好的鎖骨，含笑柔聲道：“瓊霜給各位爺見禮了。”
    好久人們才回過神來，掌聲、叫好聲募得炸開，鳳允揚在他抬頭的那一瞬間便呆住了。雖然隔得遠，但鳳允揚還是清楚地看見了他右眼眼角那顆淚痣，朱砂一點，襯得那雙眼睛瀲灩動人。
    齊腰的長發，單薄的身量，正是後院中的那個人——瓊霜。
    “這小倌似乎有點意思，瓊霜啊……”鳳允揚幽幽的品著這個名字，那雙一向清冷的鳳眼裏流露出一股玩味，這個人自己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