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隨意走走，等重新回神的時候，竟到了渡口。老天像是開了個玩笑，當棋局落定時又讓一切回到原點。隱約聽到不遠處有爭執聲，雨色五更天多了些涼氣。
    老爹從東家進了茶葉連夜趕回來，就看到自家門前的兩人，鸝裳抱著舞離淚如雨下，被抱著的人一身傷痕。丟了整捆的茶葉在門邊，哆嗦地開了側門把院子裏拉糞的手推車拖了出來。平日裏氣韻十足的石子路顯得過分顛簸了，鸝裳一手提她撐傘，一手撐著她的上身，勉強跟上車前進的速度，樣子很是狼狽。舞離竭力睜開雙眼，無力地笑笑，裳啊，下次讓老爹把車子洗幹淨吧。下次？怎麼允許有下次？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一次就夠了。
    傷口處理過了，不久後一切都會恢複，隻有右臉頰上的道口。舞離還是沒有醒來，鸝裳也沒有離開過。雨停的那天，曦雯和肖笙一起過來。鸝裳認得肖笙，是族長的兒子，文化人，年初學成回來，那天族長擺了百家宴，她跟著羽姨去了。
    曦雯倒水的時不小心崴到腳，肖笙慌忙抱了她坐在腿上，給她脫去鞋子查看傷勢。紅繩編製的鐲鏈露了出來。成年帶銀鏈，訂婚換紅鏈，婚後是金鏈。曦雯注定是要嫁給族長的兒子，坐上那芍藥綴滿的雲船，成為鎮上女子羨慕的對象。鸝裳輕輕蹭著她臉上的傷疤，不去理會床邊的倆人。
    舞離醒來是七天以後，一直靠掛營養液維持的身體消瘦地不成樣，老爹拿了老雞湯過來，才咽了幾口又翻起胃酸。鸝裳心疼地落下淚。傻瓜，怎麼又哭了，我這不是都醒了嘛。溫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她點點頭。恍惚間，現實與夢境重疊，夢裏出現的那人的容顏，不是絕代風華，不是傾國傾城，沒有媚眼如絲，也沒有千般柔情。隻安靜地坐著，不忍驚擾，遺世獨立。
    嫁入豪門，自然是不用繼續奔波工作，小鎮的男人們總是希望自己的妻子呆在家裏，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大戶人家也不例外。影伯遞過去契約，忍不住遺憾，觀光的人流又要被隔壁搶一部分去了。曦雯笑得幾分牽強，鸝裳猜測，是因為立在自己身邊的舞離吧。舞離到不介意，平和地同她打招呼，像朋友般。已經不會愛了，因為被傷了；也不願去傷她，畢竟曾經愛過。曦雯慘白著臉出去，舞離拉住想追出去的鸝裳，你去了怎麼跟她說？是啊，又能怎麼說？
    不管怎樣，曦雯結婚，鸝裳是不能不去。妝容師拾掇著她的長發，她一言不發。穿著筆挺新郎服的肖笙進來，示意鸝裳出去，舞離不放心，被製止了。再陪我一會兒吧，最後再陪我一會兒吧。精致的妝容帶著祈求的眼神，她看了眼門口，告訴自己，會沒事的。
    因為愛她所以放棄她，鸝裳嗤笑，這種屁話騙人的吧。喜歡一個人想要把她綁在身邊，一刻不見，便犯相思。肖笙條件不差，為何強調自己給不了她幸福，有為何要自己讓出舞離？舞離又不是物品，怎麼能讓？
    因為曦雯就要記不得人……
    一覺醒來，身邊的人撫著你的臉龐，卻喚出她的名字。她混亂了全世界，獨獨記著她。就在他即將為她穿上婚紗的前夕，他猶豫了。
    曦雯透過落地鏡望著一邊坐立不安的她，早該知道的，自己隻是她的理想，無關摯愛。淚水從左眼滑下，老闆驚呼著重新補妝。
    肖笙回來，問他，鸝裳呢？沒有回答。她像丟了狼崽的母狼，一巴掌甩上他的臉，沒有留情，森森的紅印。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擋不住的凶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