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是那女子，紅衣似火，妖嬈出半邊天，紅練如龍，舞出江山半壁。是那眉目，清冷精致，天人模樣。是那男子，笑容溫潤，為自己撐起半邊天。也是那個人，年少輕狂，意氣用事，幾乎毀盡了自己所有的美好。
    全是他。
    為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閉上眼，總能看到他。
    不，哪怕不用閉上眼，世俗紛亂宦海沉浮，始終也沒離開過他。
    如風，如雲。
    羈絆沁入骨血，怕是一生無解。
    明王劉榮。
    劉榮！
    劉榮…
    ……
    入眼，金碧輝煌，重帷疊帳，卻是白帷。一宮裝侍女黛眉杏目站在床頭，低眉順眼的恭順模樣。這是…宮中？是白事……誰出事了？？？
    韓子詹驚得坐起，問身旁從容請安的侍女：“出什麼事了？”
    “回將軍，是新皇登基。”
    “皇上……駕崩了？怎麼回事？”韓子詹大驚，這弑君之罪可不輕啊！
    “回將軍，先皇駕崩，瓊王繼任，此刻正舉行登基大典。”侍女倒是不急不緩，顯然是見過大世麵的人。
    “新皇……是瓊王？！”韓子詹更是大吃了一驚，連忙抓住侍女前襟，催問，“那明王呢？他怎麼樣了？！”
    “回將軍，叛賊弑君罪無可恕，本該打入天牢。新皇仁慈，念其重傷，將他關押在晗暘殿。”
    “什麼？！”
    “將軍！將軍您不能出去！將軍，皇上有令，讓您在此等候！將軍！將軍！！來人，快攔住將軍！”
    ……
    “滾開，讓我進去！”
    韓子詹本就是在沙場曆練過的大將軍，此刻心有掛念如有神助，士兵們如何攔得住。一陣風一樣的跑進晗暘殿，推開門，三步並作兩步繞開屏風帷幕，走到內間，盯著床上仍然昏迷的玉一樣的人。
    頸邊瘀痕青紫斑斑，在雪白的肌膚上格外醒目刺眼。雙眼禁閉，昏迷不醒，眉間卻始終顰著三分憂擾。
    他還活著。
    韓子詹猶豫著顫顫巍巍地伸出手，覆在那人臉上。微涼，卻有生機。
    活著就好。
    心裏想著要多看他幾眼，腳步卻邁開了，作勢要走。韓子詹苦笑，還好他睡著，真要見了麵，該說什麼？
    說什麼呢？
    似乎，有說不完的舊要敘，如果韓子詹自己知道的話；也有算不清的帳，他欠他的，他欠他的；也有問不完的問題，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
    一夜過後，恍若憶起前世，因果輪回，之前的自己渾渾噩噩不知世事就像活在夢中一樣。
    大夢初醒。
    他想問自己的身世，想問他為什麼這麼護著自己，想問他皇帝究竟是怎麼死的，想問他為什麼是不相幹的瓊王繼位，想問他的那局棋……究竟是怎麼下的……
    “子…詹。”聲音幹澀虛弱，但韓子詹腦子裏的弦一繃。
    “明……明王。”如同被抓的犯錯的孩子，一時不知所措。
    四目相對，韓子詹觸電一般的彈開，尷尬語塞。
    明王無聲微笑，似苦、似甜。
    一時鴉雀無聲。
    半晌，韓子詹開口，小心翼翼結結巴巴的問：“你……還好吧？”
    “好。”
    可是他明明不好。
    韓子詹瞧著明王的笑容，竟有淚意湧上。
    男兒有淚不輕彈。
    這是真的到了傷心處。
    門外有腳步聲，節奏不穩，似乎是有些焦急和雀躍，“二哥，你醒了沒有啊？登基大典都結束了，阿若做的很好哦！”未聞其人先聞其聲，來者似乎是個急性子的孩子。
    劉若？這是新皇，曾經名不見經傳的瓊王劉若。
    隻是個身量未足的少年。
    “韓將軍真心急，不是派人說在殿裏等我，哦，等朕。二哥身體還沒好誒。”少年繞過韓子詹坐在床頭，“二哥你感覺怎麼樣？”
    “咳咳……無礙。”
    “那就好。”劉若甜甜一笑，純真的模樣看在明王眼裏，瞳孔一縮，似有鈍痛。劉若卻渾然不覺，繼續嘰嘰喳喳的說，“累了一天，典禮什麼的真麻煩，不過那些大臣們山呼萬歲的，我連腰都不敢彎一下，都酸了…唉，還有厚厚的奏折要看，我看到山一樣的奏折就頭痛…”
    “阿若，你該自稱朕。”明王靜默聽著，話音落下才輕聲開口，眉眼間卻有刻意掩飾住的僵硬和心痛。
    “呀，又忘了。”劉若吐吐舌頭，小模樣可愛的緊，“那二哥你好好休息，朕批奏折去也！”言罷，揮揮手，起身跑了出去。
    屋裏又恢複成兩個人，一種無聲的異樣漫延開，兩人又是相顧，一時無言。
    “瓊王…我是說…新皇，年齡尚小…”韓子詹開口，打破這沉寂。
    明王卻眉頭一皺，輕聲說道：“皇家的孩子，不可小覷。”
    “額？”
    “子詹，你手握重兵，此次兵變之後，必成大患。可想好去處？”明王輕眉淡眸含滿誠意望進韓子詹的眼，深邃幽淵，宛若星空，“你，可願同我一起離開？”
    （正文完）
    附：打出“正文完”三個字，心中忽然有說不出的滿足感。
    這樣的結局，是我想出的最完滿的結局了。
    一個故事就像一局棋。
    當棋子有了自己的情感，不驅自動的時候，執棋人往往是無能為力的，隻能任其發展。
    能記錄下來便是幸福。
    番外裏，有各種伏筆的拆穿和另一對的發展。
    那時，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