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風漣樰在淺睡中依舊聽到了洛延翊那淡然的令人氣憤的聲音。
    “殿下，您該起來了。”
    風漣樰在聽到這聲音的一瞬間腦中就想起昨晚他那危險而莫測的話：“臣會讓殿下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床伴。”就像魔音一般，令人厭惡與它接觸，卻在內心深處受這聲音的騷擾。
    風漣樰的身子在被子中磨蹭了一會兒，一會兒雙臂從被子裏伸出來向洛延翊探去。
    “延翊……抱我起來……”清晨的聲音沙啞，與生俱來的帶了幾絲軟糯。這種人，不自覺就能做出最能引誘他人的姿態與聲音，不是故作，而是無心。
    洛延翊眼眸微暗，雙手托住風漣樰的腋下將他扶起來坐在床上，一手撐在他的身旁。
    風漣樰輕揉迷蒙的雙眼，又張著略顯紅腫的嘴打了個小小的嗬欠，白色裏衣掛在肩上，鬆垮的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他的相貌在宮中並不怎麼起眼，眼中卻總帶的些許純真和迷惘，時有時無的任性氣焰和調皮神情，於是便襯得他那清秀的小臉變得給人第一感覺便是“這男孩很可愛，也很特別。”
    “延翊，給我更衣。今日應當沒有課吧？”風漣樰靠在床榻上，清晨有些散亂的長發被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著。
    洛延翊拿起一旁架子上今早才又命人備好的衣服，輕輕地把風漣樰扶起來站著，一件件的為他穿上。“今日無課。殿下可是想去哪裏遊玩？”黑發垂在胸前，洛延翊拿起放過去，有意無意的經過那白皙脖頸時拇指輕蹭了一下。
    風漣樰的身子輕顫了一下，心中不滿自己的身體竟如此敏感的同時也思索著今日去哪裏才不會遇見那些不想見的人。
    “嗯……有了！我想去賞罰司！”風漣樰拍一下手，小臉上揚起清亮的笑。
    洛延翊為他穿衣的手一刻不停，眼中卻起了一絲漣漪，“殿下為何想去賞罰司？”那裏可是管教不聽話的奴才的地方。
    風漣樰傻傻的笑，“就是突然想去看看嘛！對了，我記得上次陪我出去的那個小丫鬟不是也被遣去賞罰司了麼？順道去看看她怎麼樣了。”順道看看怎麼樣了？這話說的可真是荒謬。風漣樰在不濟也不可能不知道進去賞罰司的人無論男女都不會好過，甚至比宮中最下等的奴才還低幾級。所以在那裏的人，幾乎每天都會有平日受了氣的去哪裏發泄，不論是打罵、折辱、指使做些不幹淨的事，甚至是被當做青樓妓子也是有的。那小丫鬟進去了，就別指望著安穩度日。
    洛延翊神情不變，將他腰間的金絲束帶係好，和風漣樰一同來到銅鏡前為他梳理淩亂的發，“殿下若是想去，那就去。”
    風漣樰淡淡地應一聲，看著鏡中男人站在他伸手垂首，像是專心致誌般的模樣梳理著手中的發，好像那是他最珍貴的寶物一樣。
    最珍貴的……風漣樰在心中自嘲，那人的心，恐怕是整個風朝填不滿的，何來最珍貴的一說？
    洛延翊放下手中的，又拿起餘下的發。
    對了，這人一直都是這樣，身邊的所有東西都不挑剔，但實際上是他什麼都不在意。但隻要一有他不覺稱心的，就會毀掉那個東西。風漣樰知道，從小開始隻要是威脅到他的，男人都會不帶任何感情的除去，於是造就了他這副性格。他對什麼都不在意，又不稱心的便會立刻毀去……但若有一天，他也不合他心意了呢？
    風漣樰垂下眼瞼，男人的性子誰也捉摸不透，別人認為男人最在乎的便是他，可他自己真的不能保證，自己是他什麼人呢？主子？不，這人若是不想讓他做主子的話，他立刻就不是主子。若他的心思是一抹幽譚，那麼男人的心思就是這抹幽譚的來源。別人自認為他是了解他的，他確實是了解的，但誰又知道他的了解會不會隻是男人心思的一小部分？這男人……
    接近不得。
    洛延翊輕輕束上發帶，望著身前的人兒出身的背影，道：“殿下，好了。”
    風漣樰回神，看著鏡中一邊的意氣風發的自己，輕笑，“延翊的手真巧呢，往日怕是經常做了。”這話是風漣樰下意識說的，一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說了個白癡問題，男人的身份為謎，朝野上下卻都拉攏他。這種人，往日談何經常做？
    誰道洛延翊微微拉起唇，“臣往日確實一直在做。”
    風漣樰微怔，又笑起來拉著男人的衣袖，“走吧延翊，我很想去看看賞罰司的樣子呢！”
    能讓男人一直為他束發的……定是他最珍貴的人吧？風漣樰不會認為男人說的是他，今日確實是男人第一次為他束發，平日裏都是換上衣服後才召丫鬟進來給他梳發的。
    路途間遇到了一些嬪妃，都是笑盈盈的過來寒喧，她們好像並不認為洛延翊的身份有什麼特別的。
    “果然……延翊你身份的神秘程度，是隻有朝中大臣和父皇母妃他們才略微清楚的。”風漣樰笑道。
    洛延翊如他所料的不答話，本來他們之中，大多數是隻有他一人在說話的。
    “殿下，賞罰司到了。”洛延翊輕聲道。
    風漣樰抬頭看著院門上略顯古舊的牌匾：賞罰司。大門敞開，諾大的院內好像沒有人看管，微風迎麵帶來一股子酸臭味。
    風漣樰微微皺眉，“這就是賞罰司？不是有賞有罰麼？怎麼這麼清冷？”洛延翊聞言用衣袖為他掩住鼻，“隻是個明麵稱呼而已，殿下要進去麼？”
    他點點頭，抬腳走進去。
    進去了才道怎麼沒有人，院中到處都有走動幹活的人影。隻是這些人無一不是身穿破衣，臉帶傷疤的，有幾個還都踉蹌著背著一大袋東西像那些管事模樣的人走去。
    其中一個正在洗衣的丫鬟眼尖，瞧見他們兩人後當下就驚道：“四殿下和洛大人！”
    院中霎時變得有些寂靜，一雙雙眼睛都是朝他們看過來。風漣樰奇怪的歪頭，“你們怎麼認識我？”這些下人大多都是從宮中各個地方來的，怎麼著也不會一下子就認出來。
    剛開始驚叫的丫鬟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哭喊道：“求四殿下讓奴婢出去吧，奴婢什麼都願意做！”瞧見風漣樰臉上略帶迷茫，丫鬟就知道他不記得自己了，趕緊道：“奴婢就是十幾天前，求殿下不要，不要在屋頂站著的那個！”
    風漣樰恍然，但隨即又驚訝不已。眼前的丫鬟哪裏還有十幾天前那樣的麵色俏麗？臉上帶著幾處青紫，有的傷口已經化膿腫起，身子萎靡的厲害，一點都看不出來是那個大概十幾歲的小丫鬟。“你怎麼會這樣？”
    丫鬟又哭起來，“求殿下讓奴婢出去吧，這地方奴婢真的受不了啊！看在，看在奴婢沒犯什麼大過錯的份上……”她說著便小聲下來，因為她看見風漣樰身旁的洛延翊神色淡然卻令人害怕，周身的壓迫氣息好像全都向她襲來一樣令她再也說不下去。
    “照看殿下不力，如此還不算是大過錯？”洛延翊淡淡道。
    丫鬟的嘴唇蠕動幾下，身子又癱軟下來。麵前的風漣樰在最初的疑惑後直接略過了她好奇地在周圍看著，神色間不見任何憐憫。對，是連憐憫都沒有的。
    也是，皇家的，那個是心善的？丫鬟在心中自嘲的想，於是慢慢站起來，又坐在石頭上洗著那怎麼也洗不完的衣服。
    管事討好的過來道：“殿下和洛大人今日來所謂何事？有什麼小人能做的嗎？”
    洛延翊不接話，衣袖沿著風漣樰的鼻，於是管事就明白了正主，趕忙道：“殿下可有什麼事要小人辦的嗎？”
    風漣樰長長的“唔”著，眼睛在院中各種人臉上掃著。心下也沒想幹什麼，隻是單純的看看而已。
    但他突然覺得自己被一雙充滿凜冽的眼睛盯住，微微一怔後勾起唇，找到那雙眼睛的主人後唇邊的笑意便更深了。
    那個臉上滿是髒泥的人蹲在角落裏，似乎想把自己隱藏起來一樣。但他看見風漣樰的目光朝他投來後卻將身子向前挪了一挪，好像是在挑釁一般。但風漣樰不在意這個，他在意的隻是這人的眼睛。
    帶著刺骨的冷意，蘊含了無邊的凜冽，好像是憎惡所有人一樣。
    有意思……
    風漣樰手一指，大聲道：“我要把這個人帶走！”
    這下以來，在場人的目光又投向了他指的方向。角落的人像是不習慣被眾多眼神看著，又往後麵縮了縮，但眼眸依舊淩厲，帶了一分懷疑看著風漣樰。
    風漣樰笑起來，拉著洛延翊的袖子，“延翊延翊！我就想把他帶回去！管事可以嗎？”正覺著空氣有些冷的管事突然被提名，掃了一眼角落的人便笑道：“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洛延翊眼睛觸到風漣樰眯著的眸，明明帶著笑意，卻像是隻是來對他說“他要這人”一樣專橫。他輕點頭，“殿下說要，便要。”
    於是角落的人便被管事的派人綁著給送往風漣樰的殿內了。
    回去的路上，風漣樰知道洛延翊想知道什麼，他勾唇道：“延翊，我喜歡那個人的眼睛。很冷，帶著憎惡，好像恨我們所有人。”
    洛延翊不答話，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所以我想讓他活下來，那樣的眼睛，主人必定是個很好的工具。”風漣樰吐出不像是他說的話，臉上綻開明媚的笑意。他向前跑去，轉身正對著洛延翊。
    “那樣的話，有一天他就可以保護我了。”
    男人站在自己院落的中央，手掌緩緩伸出袖間，濃稠的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沒人知道他剛剛有多麼想殺了那個人。
    也沒人知道他剛剛有多麼想掐住男孩漂亮的頸令他不能再說出那樣的話。
    雖然他不能也不會那麼做。
    但到了某個時候，他會讓男孩知道，他隻能由他來保護。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的少更今天補償了~~~話說我超喜歡寫最後那幾句話的！！哎哎~~最遺憾的事真正想寫的劇情還在老後麵。。。。我自己還不知道有多靠後。。。。（歎氣）話說大家為毛還不留言。。。。。嗚嗚嗚看官們不要看看就走啊！！最起碼寫個“加油”什麼的。。。。（學樰兒撅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