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十四、虎膽(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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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停遠腦子裏嘀咕了老半天,一邊感歎著“地網天羅”的奢華。
他將那隻一直背在背上的竹筐摘了下來,隨手放到旁邊的桌子上,自己也毫不客氣地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那兩個侍立在門口的捕快看得直搖頭:“什麼東西?”
聞停遠也不搭理他們,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水,端起就喝。
喝完了,仿佛還覺得椅子不舒服似的,將身體盡量舒展開來,一條腿斜耷拉在扶手上,跟在自己家的炕頭上似的。
——你虎膽向不負擺官威不進來,哼,我也不著急,對啊,我著什麼急呀,我又不急著回家給老婆接生。
他一邊喝水,一邊用手很不自覺地去摸脖子裏的那塊疤痕,一邊衝著站在門口的那兩個捕快嗬嗬傻笑,笑得滿不在乎,笑得莫名其妙。
最後,他終於不耐煩了。
他站起來,走到那兩個捕快的麵前,用一種近乎諂媚的聲音,道:“喂,公差大哥,向大人怎麼這麼慢呢,如果他有事一時走不開的話,那我就不等他了,麻煩您老哥先把我的賞金給打發了。”
左邊的那位捕快顯然早就看他不慣了。
聽他這麼一說,居然還把臉扭到了一邊,很不耐煩地衝著他擺了擺手,跟轟蒼蠅似的,道:“你說你這人怎麼這麼多廢話。向大人讓你等,你就得老老實實地等著,再等一會兒吧,向大人馬上就會出來見你了。”
聞停遠一怔,笑了笑,道:“向大人這麼賞臉,不可能吧?”
右邊的那個捕快道:“什麼不可能?”
聞停遠道:“虎膽捕頭向大人真的要親自見我這個無名小卒,你老哥不是在故意跟我開玩笑吧?”
他剛說完,就聽得屏風後麵傳來一個男子剛毅的聲音,道:“沒有人給你開玩笑,凡事都有第一次。”
緊接著,虎膽向不負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向不負此刻的身份雖然隻是個捕頭,可是,身上卻穿了一件代表神兵衛身份的紅色武士勁裝,外麵罩著一件黑色的鬥篷,肋下的一柄弧形佑神刀將鬥篷高高的頂起。
他雖然在笑,可是,滿臉的高傲和淩厲之氣。
他走進來,在“地網天羅”牌匾下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冷冷地看著那落拓男子,將他從下到上打量了一番,像是要看透他的心事似的。
聞停遠笑了笑,拍著手道:“虎膽捕頭真不愧是虎膽捕頭,人未到,聲先到。‘地網天羅’,好大的門麵,虎膽捕頭向大人,好大的氣派。現在,花間派的采花賊我已經交給你們了,那麼,說好的我的花紅呢——”
他剛想過去跟向不負討要抓到采花賊之後府尹告示上所說的花紅,卻被那一直侍立在兩旁的捕快給擋了下來。
聞停遠看了看左邊的捕快,又看了看右邊的捕快,最後轉身,把目光定格在虎膽捕頭向不負的身上,像是很不滿似的。
他也用剛剛向不負打量他的神情將向不負打量了一遍,沉沉地道:“怎麼?我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向不負笑:“沒什麼意思?”
聞停遠道:“不會是我剛才錯抓了好人吧?”
向不負搖頭。
聞停遠道:“不會是想賴賬不打算付賞金吧。”
向不負仿佛不想再聽他胡扯了,便朝著左邊的那個捕快使了個眼色。
那捕快會意,這才走進屏風後麵,捧了一個沉甸甸的袋子出來,嘩啦嘩啦作響,看樣子裝著不少錢。
聞停遠接過錢袋,掂量了兩下,便衝著向不負揮了揮手,笑道:“謝了。正所謂今宵有酒今朝醉,有了錢不趕緊花掉,晚上睡覺都要做噩夢的。”
說著,轉身出門。
向不負卻在後麵叫住了他,道:“喂,朋友,等一等,你先別走。”
門後站著的兩個捕快“哐啷”一聲,拔出佩刀,交叉著橫在門前,將他攔下。
落拓男子一臉驚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轉身,看著向不負,等待著他的解釋。
向不負衝著那倆捕快一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他自己則一步步衝著那落拓男子道:“喂,朋友,我曾經查過你的來曆,也查過這幾月來來你的賞金記錄,發現你很喜歡用‘無名氏’的這個名字,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聞停遠將錢袋塞到懷裏,笑道:“名字隻是個稱呼罷了,叫什麼都無所謂。我抓人你們付錢才是天公地道的,你說對不對?”
向不負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朋友,看你很麵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聞停遠心裏哇涼哇涼的,但麵上卻又故意裝出一副淡然的樣子,道:“我的臉有沒有被燙過,怎麼會熟呢。”
剛剛給他錢的那捕快插嘴道:“小子,你很囂張呀。”
聞停遠道:“一般一般。”
向不負衝著那捕快擺了擺手,看著聞停遠道:“滿薩裏大人對花間派最近掠劫年輕女子的事情非常地關注,所以,督促我徹查此事。但我們卻對此一無所知,可是,你作為一個局外人,卻好像對此也很關注。”
聞停遠拍了拍錢袋,道:“我關注是因為抓一個采花賊就有一百個銀毫可拿,其他的的事情一律不放在心上。”
向不負看著他,像是要看穿他的內心似的,道:“自從第一次照麵的時候起,我就已經開始注意你了。我發現你這個人輕功卓絕,劍法了得,而且有勇有謀,很有自己的見地,的確跟我一個熟人很像。”
聞停遠道:“哦,不知向大人所說的這位熟人,是哪位?”
向不負一字一句地道:“劍、三、十!”
聞停遠道:“劍三十?哦,知道知道。”
向不負道:“你不否認?”
聞停遠道:“否認什麼?”
向不負道:“你就是劍三十。”
聞停遠一臉失落地道:“我倒是很想自己就是劍三十,《江湖見聞錄》上把他吹噓得幾乎無所不能,出去站在大街上振臂一呼我是劍三十,想必很多人會主動把金銖銀毫送上來供我揮霍了,還用得著到處辛苦抓小子換點兒小錢?”
向不負好像對這個解釋很信服,便不在是不是“熟人”的問題上糾結,道:“不管怎麼說,我很看得起你,現在,相爺薩滿裏大人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假如你肯效命相爺的話,肯定前途無量。”
聞停遠笑了笑,道:“可我還是覺得做個無名小卒好,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向不負道:“不要說得那麼絕對。以閣下的身手智謀,如果肯投效神兵衛,那麼,十二封殺很快就會變成十三封殺。”
聞停遠道:“哦,這麼好啊。煩請向大人先替我謝謝相爺的好意,不過你看我這副德行就知道了,我是那種根本受不了清規戒律約束的懶人,所以呀,官嘛,還是留給你們這些有耐心的人當吧。”
向不負:“……”
聞停遠道:“你看,我跟向大人您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以後要是跟了相爺,還不知道會把相爺氣成什麼樣兒呢。要是進宮拜見皇上的時候口不擇言衝撞了皇上,那豈不是給相爺招來橫禍?那罪過可就大了。”
向不負臉色一變,道:“既然你不願意加入神兵衛,我也不強迫你,不過,有件事我想向閣下請教。”
聞停遠抬了抬手:“大人請講。”
向不負沉沉地道:“自從告示貼出去之後,雖然全城轟動,幾乎所有的江湖人都參與到了剿殺花間派采花賊的行動中,可是,能夠抓到采花賊,而且一下子還抓了那麼多的,隻有你一個。”
聞停遠道:“隻不過我的運氣比別人好了那麼一點點而已。”
向不負道:“應該不僅如此吧。”
聞停遠道:“那大人你的意思是?”
向不負道:“有人給你通風報信?還是你確切地掌握到了花間派的底細?有關花間派的秘密,你究竟知道多少?他們有多少人?隱跡在哪裏?平常行動的風格都有哪些?接頭的暗號是什麼?還是你本事就是花間派的人?隻不過是看最近的風聲太緊了,所以才送些小魚小蝦出來頂罪?”
聞停遠像是被嚇住了,連連擺手道:“向大人,這話你可不管亂說,這要是傳出去我還怎麼在江湖中立足呀。”
向不負笑了笑道:“那你不妨說給我聽聽,我們可以聯手破案的。到時候,到手的賞金就會比現在多傷十倍,而且,個人的風險也會減少到極限……你不妨考慮考慮,對大家都有好處的。”
聞停遠笑了笑,忍不住又去摸脖子裏的那塊疤痕,道:“大人您在說什麼,小人實在不明白。”
向不負道:“就怕你揣著明白裝糊塗。”
聞停遠道:“是真糊塗。”
向不負道:“花間派那麼大的勢力,你不要妄想著一個人就將他們吃掉。一口大胖子的事,是做不得的。”
聞停遠仿佛有點兒受不了他的威逼利誘加威脅。
既然你那麼不給麵子,那我也就用不著給你麵子了,嘴角微微上揚,一副挑釁的樣子,道:“大人,有什麼話直說,用不著在這裏打官腔了吧。反正大家都已經那麼熟了,我不會覺得不好意思的。”
向不負道:“我隻是實話實說提醒你一下而已。”
聞停遠道:“提醒我也不用拿官威壓我吧。你也知道的,我這個人已經做慣了要飯的了,最討厭的事情就是跟你們這些官府裏的人打交道,免得人家說我們是狼狽為奸。我不是傻子,不是聽不出來你話裏的意思,可是,我不是不想幫你,而是對花間派采花幫的事情確實是一無所知。這次之所以能夠抓到一下子那麼多的采花賊,全是憑運氣。你看,我腦袋上現在還腫著一個大包呢,那都是在抓采花賊的時候被賊給打的。有危險我不是不知道呀,我也想找你們幫忙呀。最多這樣了,下次再有什麼有關花間派采花賊的消息的時候,最多先跟你們通通氣了,好不好?”
向不負道:“當真?”
聞停遠道:“不僅當真,而且果然,大家都知道你虎膽捕頭精明能幹,明察秋毫,我騙誰也騙不了你呀。你說是不是?”
說到這裏,他拍了拍那隻裝進懷裏的錢袋,哈哈大笑了一陣。
他笑,向不負也跟著笑。
可笑中的含義,卻有所不同。
哈哈大笑中,聞停遠帶著滿滿一隻錢袋走出了“地網天羅”堂,走出了南陵府的大門。
——正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憂來明日愁,有了這些銀子,終於可以找個地方喝個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