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版 005.劍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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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仇萬千完全是抱著陪他玩玩的心態迎戰的,所以未盡全力。
解千愁雖然是江湖中少見的用劍高手,但是,和他仇萬千比起來,仍然還差著那麼一段段距離。
所以,他僅僅拿出了七成的力氣,就拿他當作是飯後用來消遣的把戲而已。
可沒想到的是,自己的輕敵卻使得解千愁有了便宜可占,居然被他使出了第十四式劍招跟他打成個平手。
真是豈有此理。
解千愁竟然還用這第十四式將自己那隻心愛的酒杯打碎了,甚至還弄了他一身的酒漬,你說,他仇萬千怎能不氣。
仇萬千一向是個有潔癖的人,最容不得別人弄髒了他的衣服,所以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這才使的他決定用斷魂槍的殺著和他交手。
現在,當仇萬千全心投入到這場決鬥的時候,解千愁立刻顯得有點兒力不從心了,被仇萬千的那杆神出鬼沒的斷魂槍給逼得連連後退,一個不小心,就被急襲而來的槍杆擊中了胸口。
——仇萬千根本就沒打算殺他,所以,擊中他胸口的時候用的是槍的末端。
隻聽見“嘭”的一聲,解千愁一下子就飛了出去,向後飛了足足有五六丈遠,“砰”地一下落在了高台上,將那些桌子椅子碰倒了一地。
他還沒有緩過神來呢,仇萬千的長槍又急速襲來。
快如風,快如電。
眼看就要刺中解千愁的咽喉,解千愁抬手將手中長劍一橫,把刺來的長槍架住。
仇萬千的斷魂槍雖然很快,可是,解千愁的長劍好像更快,這一架,居然將斷魂槍真的架住了。
你說他僥幸也好,竭盡全力也好,反正他總算躲過了一劫。
可是,他還是錯了。
因為這一槍隻是虛招。
解千愁雖然將刺來的斷魂槍架住了,可是,卻沒有防備仇萬千襲來的鐵掌。
還沒等他明白怎麼回事的時候,胸口上已經連中三掌,然後,又後退了五六步,“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他的人倒在那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天空中的那隻蒼鷹此刻也已經使出了殺著,朝著獵物飛馳而去,快如風,快如電。
它本以為這一撲必會將獵物一舉擒獲,卻不料那隻看似瘦小的獵物卻忽然回過頭來,衝著它反咬一口,正好咬中它的脖子。
血立刻流了下來。
禿鷹仿佛是已經被這突然的變故給嚇住了。
——它實在沒想到這個小東西居然敢反撲,便驚慌失措地撲棱了幾下翅膀,傳來一陣“殺殺殺”的慘叫聲。
它閃到一邊,打算重整旗鼓,重新來過。
解千愁仿佛也感覺到了天空中的動靜,抬頭看了看蒼穹,苦笑著,用袖子擦了擦嘴邊滲出來的血跡,痛苦地咳嗽了幾下。
可是,擦血的手還未放下來,仇萬千的斷魂槍再次急刺而來。
快如蒼龍,急如閃電。
一道白光過後,槍尖已經頂住了解千愁的胸口——心髒的位置。
仇萬千持槍在手,看著解千愁,冷笑著道:“怎麼樣?認不認輸?”
解千愁努力地擠出一絲微笑,搖了搖頭。
仇萬千道:“你可真是一塊茅坑裏的石頭。”
解千愁道:“我們這些人的心思你根本不懂。”
話剛說完,突然抬手,抓住了仇萬千頂在自己胸前的槍頭,用力地刺了下去。
仇萬千一愣,虎目圓睜,道:“你這是幹什麼?”
解千愁痛苦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仇萬千卻感到一陣天搖地晃。
這種無言的反抗比世界上任何狠毒的語言都要讓他感到吃驚和憤怒。
好像是又起風了。
風在頭頂呼嘯著,嘩啦,嘩啦。
風沙彌漫,刮得台子周圍的彩旗呼啦啦作響。
看見仇萬千將對手逼於槍下,圍觀的人群立刻歡呼起來,大聲呼喊著仇萬千的名字,仇萬千,仇萬千,仇萬千……
歡呼聲響徹雲霄。
守衛在錦帳周圍的那些彪形大漢仿佛也受到了氣氛的感染,跟著眾人歡呼起來,一邊喊,一邊用槍杆不停地搗著地麵,嗨,嗨,嗨,嗨,嗨……
但仇萬千的臉上並沒有表現出勝利後驕傲的神色。
而仇萬千也沒有表現出失敗後無名的失落感。
他的傷勢雖然很重,卻仍然在不停地笑著,笑得滿不在乎,笑得莫名其妙。
仿佛受傷的不是他,而是仇萬千。
仇萬千強忍憤怒,冷冷地道:“你明知道我舍不得殺你,為什麼還要故意送死?”
解千愁攥著槍頭,竟然還在不停地用力,將槍頭向胸膛的更深處刺進去。
仇萬千臉上有汗沁出來,等著解千愁。
解千愁臉上的汗珠更重,艱難地道:“我知道,你不殺我,並不是想放過我,你隻不過是想看到我在受傷的時候露出的那種痛苦的表情而已,所以,你休想讓我說一句對你感激的話,因為我還有自尊。”
仇萬千冷笑了一下,道:“你想自殺?可惜呀,連老天都不會幫你,你現在受傷的位置,並不是致命處,頂多疼上個一年半載而已,絕不會致命的。如果再經過國醫聖手春水流的調製,你恢複得更快,所以,你至少還有經受一年的痛苦,哈哈哈哈……”
解千愁的額頭上有大顆大顆的汗珠滾落下來,滾落進他的嘴裏,流進他的脖子裏,流進傷口裏麵。
他的傷勢雖然不輕,可是,仍然笑著,笑得滿不在乎,笑得莫名其妙,笑得風流灑脫道:“我知道。”
仇萬千哈哈大笑道:“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做這種蠢事?”
解千愁突然變色,冷冷地道:“你以為我真的像你想象中的那麼蠢?”
話音剛落,他忽然揮劍,攔身將插在自己胸前的斷魂槍砍成兩截。
仇萬千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怎麼回事。
他收手,想將槍拔回,卻拔了個空。
他隻拔回半截槍杆。
解千愁拔出插在胸口的那半截槍,突然躍起。
在仇萬千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的時候,半截長槍已經刺入了他的胸口。
刺中的正好是致命處。
正如他自己所誇口的那樣,要讓斷魂槍下多了一條遊魂。
但可惜的是,這條遊魂不是別人的,而是他自己的。
他沒有殺解千愁,解千愁卻殺了他。
他不殺解千愁,是因為他想看看對方那種痛不欲生的表情,滿足自己變態的心理。
而解千愁殺了他,是因為要維護自己做人的尊嚴。
仇萬千狠狠地瞪著解千愁,至死都不相信自己竟然會死在這個人的劍下。
他指著解千愁,失聲道:“不可能,不能,絕對不可能,這樣的劍法,這樣拚命的打法,還有那種勇往直前毫不退縮的氣勢……你……你不是……解千……”
結果,“解千愁”三個字還沒有說完,仇萬千便在原地晃了幾晃,就一頭栽倒在地,做臨死前的最後掙紮。
圍觀的人一片混亂。
有人喊: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
解千愁吐了幾口帶血的唾沫,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仇萬千的跟前,冷笑著道:“你猜得沒錯,我不是解千愁。”
仇萬千道:“你到底是誰?”
落拓男子道:“一個替解千愁告訴你做人的道理的人。”
仇萬千:“……”
落拓男子道:“我雖然不是解千愁,可是,我所使用的招數,卻全部都是來自於解千愁的親傳,這樣也算是替他報了這前二十久次的受辱之仇了。所以,我打敗了你,就是解千愁打敗了你。這一次,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失敗嗎?”
仇萬千:“為什麼?”
落拓男子道:“其實,這次真正打敗你的,並不是解千愁的劍招,而是你自己。你今天之所以有這樣的結局,並不是因為我的武功比你高,而是因為你太驕傲了。是你的驕傲將自己殺死的。”
仇萬千道:“我被明白。”
落拓男子道:“前麵的二十九次決鬥,你有機會殺解千愁而沒有殺他,他雖然受辱,可是,卻逐漸習慣了痛苦的滋味,那種痛苦逼著他學會了忍耐,學會了尋找機會,然後,在你最驕傲的時候,給你致命的一擊。”
“況且,被你打敗之後,解千愁整天都在磨練自己,磨練武功,磨練意誌,磨練尋找你槍法中破綻的機會,而你呢,卻整天沉迷於酒色,因為你認為,普天之下,已經沒有人是你的對手了,你已經天下無敵了,所以,明知下一年解千愁還會來找你比武,卻根本就沒有把他的挑戰放在眼裏。更甚的是,在每次決鬥之後你不僅不殺他,還想盡辦法侮辱他,打擊他的信心。可是,解千愁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軟弱,他並沒有因為你的打擊而喪失信心。在經過二十九次的磨練之後,解千愁的武功雖然沒有精進,可是,忍耐力卻大大的精進了。所以,你才會有今天這樣的下場。”
“在你臨死之前,送你四個字,咎由自取。”
說完,撿起自己跌落的鐵劍,轉身就走。
仇萬千卻叫住了他,道:“你別走,你別走。既然是你代替解千愁前來赴約,那……真正的解千愁又去了哪裏?”
落拓男子道:“他已經死了。”
仇萬千道:“死了?”
落拓男子道:“是的,解千愁已經死了。可是,我的劍法源自於他,所以,這次雖然是我擊敗了你,卻也等於他擊敗了你。”
仇萬千點著頭道:“好,好,好。今天,我敗在你的手上,無話可說,不過,你總得讓我死個瞑目,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解千愁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一抬手,捂住胸膛,不停地咳嗽道:“我?哈,一個無名的人而已。”
仇萬千道:“我已經放過你……放過了解千愁二十九次,這一次,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卻殺了我?”
落拓男子將鐵劍放回到竹筐裏,摘下掛在一邊的竹筒,拔掉塞子,摸了摸脖子裏的那道疤痕,沉沉地道:“因為我不想再做一個無名的人。”
隻要打敗仇萬千這個天下第一的高手,那麼,他就成了天下第一的高手,當然不再是一個無名的人。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這是江湖中的定律。
仇萬千道:“就這麼簡單?”
落拓男子道:“是。”
仇萬千道:“好,非常好,現在你已經如願,打敗了我,變成了有名的人,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你究竟是誰,叫什麼名字?”
落拓男子雖然一臉痛苦的表情,但是,仍然笑了起來,笑得那麼莫名其妙,笑得是那麼懶洋洋的,就像是剛剛睡醒了似的。
他看了看仇萬千,淡淡地道:“隨便了,隨便了,無所謂,隨便你叫什麼?”
仇萬千:“……”
落拓男子道:“我本來就不是屬於你們這個世界的人,我在那個世界的名字,是不能告訴你的,否則,就會破壞這個世界的規律,說不定會改變時空,改變世界,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仇萬千:“……”
落拓男子將竹筒重新放回竹筐,笑著道:“這樣說吧,我是用劍的,加上以前解千愁的二十九次,總共和你決鬥了三十次才取勝,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的名字的話,那麼,就叫我劍三十好啦。劍三十,哈哈。”
說著,背好竹筐,哈哈大笑著走出李家荒園。
他笑得仍然是那麼滿不在乎,那麼莫名其妙。
夕陽如血,夕陽如歌。
在這漫天的夕陽之下,仇萬千喃喃地念叨著“劍三十“的名字:劍三十,劍三十,劍三十……
然後,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劍三十腳步踉蹌,看著夕陽降落的方向,慢慢走遠。
他重新摘下掛在竹筐邊上的那隻竹筒,一邊摸著脖子裏的那道疤痕喝燒酒,一邊用滄桑的嗓音長吟著:我本無心入江湖,江湖卻把我帶入。我本有心退江湖,江湖不讓我退出。哦,江湖……
而在他的身後,李家荒園裏那麵繡著“仇”字的大旗緩緩地落了下來,緩緩地,緩緩地,緩緩地……
好像是又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