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章 終成灰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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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二十四歲的時候,也就是遇到暖陽的第三年,暖陽終於懷孕了,我很開心,當時是怎樣的瘋狂我也忘了,好似是擺了十天的流水席,讓戶部尚書自縊在家中,我覺得似乎戶部尚書太不經嚇了,於是暖陽建議我換一個戶部尚書,說這是她以前認識的一位高人,我欣然同意了。
    十個月飛快的過去,在我二十五歲那年,我和暖陽的第一個女兒安平公主出生了,這天我喝得爛醉,迷迷糊糊的進了鳳來宮,記得鳳來宮當時好冷清,大冬天的竟然也不燒個爐子,然後我就和一臉沉痛和震驚的林暮雪發生了什麼。
    不到兩個月,林暮雪突然暈了過去,我本著曾經一起生活過得想法,給她請了個禦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禦醫竟然偷懶,不再給林暮雪請平安脈了。
    林暮雪懷孕了,這是普天同慶的事情,畢竟林暮雪才是中宮皇後,而我當時好像隻是“嗯”了一聲。
    暖陽這次卻生氣了,說我根本不愛她,因為我在她生了孩子的時候找了別的女人。我一邊為暖陽的小脾氣感到貼心,一邊又有些討厭林暮雪招惹了麻煩,同時又有些疑惑,明明林暮雪才是中宮皇後,為什麼暖陽會說她是別的女人?
    不過我喜歡寵著暖陽,也沒有多想。
    林暮雪好好地靜養安胎,因為她常年血氣不足、飲食不良——當然,對於這件事我也是感到奇怪的,為什麼她不好好吃飯?她有這麼討厭皇宮嗎?甚至不吃皇宮的飯菜。
    最好林暮雪這一胎生個男孩,省的我以後還要和她發生些什麼,畢竟是要立嫡子才符合老祖宗的規矩。我當時這麼想著,所以就稍稍注意了林暮雪那麵一點,雖然沒去過鳳來宮,卻總讓小安子去看看。這麼一來,長期“盤踞”在我盤龍殿的暖陽可不幹了,我隻好安慰她,生個男孩就沒問題了。
    在我看來,立太子和我喜歡誰是兩個問題,一個是工作,一個是感情。可是暖陽和我的看法不一樣,她認為,隻有她的孩子才能是太子——真不知道她怎麼忽略掉正宮皇後這個人的——否則就是我不愛她。暖陽一怒之下回了自己的朝陽閣,我更加煩躁,覺得林暮雪真不該有個孩子。
    豈料,在林暮雪的孩子大約六個月,也診出是個男胎的時候,安平卻死了,所有證據都指向是林暮雪指使身邊的小丫鬟林月兒掐死了安平,而暖陽因此昏厥了。
    我當時是怎樣生氣也記不清了,總之是覺得那樣惡毒的女人不配做我的皇後,但好在她肚子裏還有個孩子,我還理智的隻是處死了林月兒禁足了林暮雪。豈料不久後,我又查出了林暮雪和守衛鳳來宮的林族侍衛林笑寒私通,那孩子還不知道是誰的種!
    於是我便昭告天下,廢後,然後下令打林暮雪一百杖,把她關到冷宮去。做出這樣的事,林族也不會護著林暮雪了吧?大不了我再娶個林族人進宮。
    行刑那刻,我看到林暮雪還是用那種哀傷的眼神看著我,在她那張醜陋的臉上,顯得尤為可怖。
    孩子自然是死了,她娩出了一個成型的男胎——其實我也懷疑她怎麼還能生出來,明明下體都變成那樣了。後來,林暮雪關在冷宮裏麵,無人醫治,即便她醫術再好,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吧?這個名字我已經不想聽了,所以也不讓他們提。
    後來日子還是要過,暖陽經此一事對我變得患得患失,我為了安撫她給了她皇後之位,她為我生了一個女兒兩個兒子,時間過得太快,很多事情我已經記不清了,我隻記得,在我三十五歲生辰的那一天,我吃了她做的壽麵,突然動彈不得,然後她把我放在床上,臉上閃過一絲狡黠而又狠毒的笑意,隨後跑出去找禦醫,禦醫說我是中風癱了,今生未必能恢複。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卻說不出話,身體裏火辣辣的疼,我知道,這是一種毒,而下毒的人,是我最愛、也以為她最愛我的人。
    暖陽一臉沉痛,與她提拔上來的很多人商議,最後決定立我們的小兒子為太子,為了防止大兒子搶奪小兒子的皇位,把七歲的大兒子監禁。
    而她,祁暖陽,“暫代”皇帝一職,我有幸看到了曆史上第一個女皇帝的誕生。
    我想求救,可我發現,我身邊的人,除了小安子,全被祁暖陽收買了,甚至朝臣也是她提拔上來的,連奏折和玉璽都是她掌控的,我其實早就不是一個皇帝了。
    想到這一點,我想淒厲的大笑,我自以為英明神武,結果葬送了祖宗基業。
    暖陽每日都來陪我說話,我也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是父皇曾經處死的禦史祁平的私生女,滿門抄斬時因此逃過一劫,她便在母親曾經演出的戲班留下,以圖有一天得以進宮報仇。
    顯然,她成功了,她了解一個皇帝的孤獨,因此她擊碎了我的防線,讓我為她著迷一生。
    最後,她成為了那個孤獨者。
    她說,皇帝本來就該是孤獨的,試圖陪伴在皇帝身邊的人,隻有另一個皇,然而,一山容不得二虎,所以你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說,你是我的仇人,但我卻愛上了你,但我愛的太淒慘,我是個皇者,所以隻能毀了同樣是皇者的你,這樣你就可以一直陪著我了。
    她說,我會照顧好你的子民,讓他們十分幸福,幸福到忘記了曾經還有一個你,忘記了吳國本來姓吳。
    她說,你的血脈我會替你留下,二公主陽平是多麼天真可愛,讓她不忍下手,盡管她已經殺了第一個安平公主,來除掉唯一一個全心全意愛著你林暮雪,來登上皇位。但是大皇子身子弱,監禁不久就死了,二皇子早產身體不好,不久也死了,所以,吳姓到此終結。
    她說,林暮雪那樣本該成為皇者的人,卻甘願為你收起羽翼,去見林暮雪的最後一麵,林暮雪已經快要死了,腿因為那頓杖刑已經廢了,手也被我挑斷了經脈,可是林暮雪的眼睛,還是帶著淡淡的傷,那是刺蝟拔掉自己的刺、試圖去貼近另一隻刺蝟的時候,卻無力保護自己留下的傷痛。林暮雪的死,帶著無限的遺憾,可惜你看不到了。
    她說,小安子已經去地下等著你了,但你不會太早去見他,因為你會活很久很久,一直陪著我。
    她說,從你讓我清除後妃、得罪了很多朝臣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你這隻傻乎乎的刺蝟,把肚皮留給了我,卻把刺衝向了不該衝向的人。
    她說,我真的很愛你,也很恨你……
    她說了好多好多的話,我已經記不清全部了,我的心已經被烈焰燒成了飛灰,那種火辣的疼痛彌漫到靈魂深處,我不想再聽她說話,可我除了躺在這裏,什麼都做不到。
    其實,我想笑。
    笑自己沒有看出來,就算是一條龍試圖飛向太陽,從大小上看,也無異於飛蛾撲火。可笑他,還是把一顆真心獻上,然後寸寸成灰。
    其實暖陽做的事情有很多破綻,當初林暮雪被陷害的時候,也有很多疑點,曾經茹嬪陷害林暮雪,我選擇相信林暮雪,而後來安平出事,我卻選擇相信暖陽。這是我自己選擇的不歸路。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大限到了。
    即便一個人動也不能動,還有人天天喂食維持生命,甚至如廁都有人照顧,沒有任何生命上的威脅,他如果真的想死,也是可以死的,因為意誌是可以做到的。
    我早就不想活了,所以我覺得我會死,當然,這似乎將要變成一種現實。
    在死之前,雖然眼前還是黑暗,卻突然看到了一片紅,而那個曾經讓我感興趣,卻最後因我而死的女子,正蓋著紅蓋頭坐在那裏。
    我動動手腳走上前,掀開,果然看到那張絲毫不具美感的臉。
    這一次,我卻是微微笑,問她:“你叫什麼?”
    她用那種帶著淡淡憂傷的目光看著我,卻突然綻放出一個笑臉,輕輕地道:“我叫暮雪,我喜歡夕陽下的雪,雖然顏色好似烈焰,卻沒有絲毫危險,反而帶著淡淡的涼意,沁人心脾。”
    我撫摸她臉上的疤痕,突然想:如果上蒼願意給我再一次機會,我或許不能做一個英明的君主,但我希望,至少我能好好對待我的皇後,林暮雪。
    意識漸漸飄離,隻記得那道狹長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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