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行道遲遲，心中有違
    怎料九州烽煙四起，戎狄北叩雁門關，朝廷腐朽墮落，竟無一可用之才，三十萬將士有去無還，轉眼間敵軍便要兵臨城下。城中富商紛紛逃往江南，蘇逸一家也不例外，早在城破之前，便準備好舉家南遷。
    本來富庶一方的蘇家，此時也不過是一介流民，盡量輕車簡行，仆人也隻帶了兩三人。本已走在南遷路上蘇逸，卻不斷回想起昨日對青塵說起自己會帶他走時，他眼中滿是傷痛，猶豫再三，卻還是堅定地回答了一句，“好，我等你！”然而事出突然，根本無暇顧及其他，家人早已做好南遷的準備，不等他開口，便被催促著奔往城外。
    蘇逸騎在馬上，想起還在城中的青塵，不知是不是在等自己，還是早已逃難而去？腦海中浮現那人略帶痛楚的眼神，蘇逸心中鈍痛，你定是早就料到我會丟下你的罷？想起那人曾為自己斟茶，眉眼微彎，燦若桃花，蘇逸一咬牙，不顧家人的勸阻，執意騎馬折回城中。
    昔日繁華的都城早已亂作一團，行人四處奔走逃竄，蘇逸心急如焚，隻好棄了馬一路跑去。走過無數次的路，蘇逸第一次覺得會是如此的漫長，仿佛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每多走一刻，心中便多一分憂慮。
    忽見前方紅光滿天，蘇逸頓時如墜冰窖，不知是如何才走到閣前，隻見昔日的樓台早已被包圍在烈火之中，不斷有房屋垮塌的聲音傳來。昔日的繁華轉瞬便將付諸塵土，街上人來人往，紛紛奔走逃竄，無一顧暇。
    蘇逸隻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停止了，那人還在後院等他麼？為什麼，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早已情根深種，怎麼能如此輕易地就失去了他？
    不，不可以！蘇逸大呼著青塵的名字，想要往火中跑。忽然聽到身後似有人在叫自己，好像……是青塵？
    蘇逸不可思議地轉過頭，看見街道的對麵站著一人，臉上沾染了灰塵，一頭青絲早已散落，原本純白的衣袍也被燒去了大半，手上有些細小的傷口，小腿上腥紅一片，整個人狼狽不堪。隻見青塵有些不確定般，一臉欣喜地呼喚道：“蘇逸，是你麼？”
    “是我！我來接你了！”失而複得的喜悅，蘇逸不禁熱淚盈眶，不顧一切地將人緊緊抱在懷中，過度用力的雙臂微微有些顫抖，還好，還好沒有失去！
    “不知怎麼地，後院忽然起火，我打算來前麵等你，竟然逃過了一劫。”
    蘇逸心中愧疚不已，隻能緊緊地抱著他道：“對不起，我來晚了，你腿怎麼了？”
    青塵搖了搖頭，滿臉驚喜，眼神卻沒有焦距。蘇逸終於發現了異常，顫抖地抬起手在青塵眼前晃了晃，不可思議地睜大了雙眼，那雙曾經清冽如泉的眼睛，此時竟無一絲波瀾。
    蘇逸顫抖著撫上那雙眼睛，滿是悔恨與痛苦地開口道：“塵塵……你的眼睛？”
    青塵握住那隻還在顫抖的手，不在意地笑了笑說：“火燒得太快了，不小心讓火星濺到眼睛裏了，沒事的，說不定過幾日就好了。”
    “對不起！”蘇逸再次把人抱緊，仿佛隻有那緊貼的溫度，才能緩解心中的悔恨。
    青塵回抱著他，輕輕拍著蘇逸的後背，平複著胸前之人的不安。
    “來，我背你走！”蘇逸將青塵托到背上，想到自己行走不便，青塵也沒有掙紮。
    豈料才剛剛走出幾步，侍中大人之子徐遠忽然從旁邊走出，一臉哂笑，語帶嘲諷地開口道：“蘇公子不愧為風流才子，大難臨頭，也不忘美人啊！”
    青塵看不見來人，有些不安地拽緊了蘇逸的上衣，蘇逸眉頭緊蹙，有些謹慎地看著徐遠道：“徐公子好興致，戎狄即將攻破京城，徐公子莫不是還要來尋歡作樂一番？”
    “哈哈哈，莫非隻許你蘇公子尋花問柳，就不許我徐某探訪佳人？”
    此言一出，蘇逸越發覺得有些不安了，素來聽聞徐遠心胸狹隘，那日自己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羞辱他，他定是早已懷恨在心。蘇家家大業大，又有兄長在朝中庇護，平日裏自然不敢拿他怎樣。怎料此人竟然記恨他到如此地步，兵荒馬亂之際，還不忘來尋青塵的麻煩，這南音閣失火，也定然與他脫不了關係。
    蘇逸暗暗往後退了一步，緊緊護住背上的人。
    “哈哈……想不到堂堂蘇少爺也有今天，我當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說完，那徐遠眼中滿是興奮，帶著幾分狠戾緩緩向二人走來，與蘇逸擦身而過之際，蘇逸不禁略一遲疑，隻覺得腹部一陣涼意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