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冰忽然蹲下身子，從下方望著方源的臉。
    若換作別的蠱師，獨自麵對白凝冰，必定神色變幻，不是緊張就是忌憚。
    但，他是不同的。他方源，跟他，是一類人。
    想到這裏，方源的心湖泛起絲微的漣漪，終於微微垂首，如凝墨的眼瞳對上了那雙閃爍著好奇光芒的冰眸。
    雖是白晝，但方源的眸中卻閃爍著幽暗星芒，加之處在下方而產生的陰影，令白凝冰恍惚間感到了黑夜的悄然而至。
    如此鮮明地存在，卻仿佛行走於世界之外，深邃孤傲如斯。
    此時兩人，一個靠在樹旁低頭俯視，一個蹲在地上抬頭仰望，誰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想著什麼。
    時之轉輪的指針似乎定格在這一瞬間，兩人之間安靜的凝眸，沒有理由，卻理所當然地開始了。
    冰眸與墨瞳中，互相倒映著對方的臉龐，虛幻得像是一場夢境。白凝冰有種感覺，就好像自己麵對著一個闊別已久的老朋友時，那樣的心靈相貼，心意相通。
    朋友——
    他曾經以為，自己此生都不會有朋友的。但麵對方源，心裏卻油然而生了“高山流水覓知音”的情感。他駐足，羽睫撲閃間傾瀉下冰色光華，眸光裏浮沉著自己所不知的情緒：“喂，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如此讚賞別人，並且真心實意。
    他一邊打量著方源，一邊口中嘖嘖有聲。
    沉默了半晌，他輕皺秀眉，疑惑地開口道：“山穀的戰鬥，一點都不精彩，有什麼好看的。”隻是話未說完，他便忽地一拍手，恍然大悟地笑道：“我明白了！這狼群是你引來的，你要殺了這些蠱師。你太謹慎了，若我是你，想殺就殺，早就動手了！”
    “你這個人真是有趣，做的事情也有趣。嗬嗬嗬，我開始喜歡上你了！”忽然，白凝冰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帶著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楚的某種情感。聞言，方源眼眸流轉，頓在了白凝冰身上。“白凝冰，白凝冰……”方源心中輕輕歎息著，眼中滿含複雜，他緩緩啟唇道，“很孤獨吧。”白凝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頷首道：“是啊，這日子過得超級無聊呢。前些時候，殺了一個熊家的蠱師，有些趣味，奪了這隻蠱蟲，你看看。”
    心情很好的白凝冰像個孩子似的，向方源炫耀著自己前不久收獲的那隻強取蠱，肆意飛揚的眉梢點染上燦金色的聖潔光芒，看起來俊逸非常，魅力無窮。方源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蠱蟲，便收回目光，他朝著白凝冰露出一個微笑，不過，笑容是冷的：“所以，你想殺死我吧？”
    氣氛微滯，旋即被白凝冰的大笑聲打破：“哈哈哈！你果然知道！沒錯，我就想殺死你，你也來殺死我吧。生死之戰是最有趣的事情了，又碰上你這麼有趣的人，我發誓從未做過這麼有趣的事情！”
    他的神色激動無比，與麵無表情的方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方源古樸無波的幽瞳靜靜凝望著他，就像說今晚吃什麼菜一樣，他淡漠地啟唇道：“想要殺我，那就來吧。”
    四目交接的瞬間，在晴空之下似乎碰撞摩擦出了火花，氣氛霎時間變得凝滯而肅殺，就像宣告著一場惡戰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