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荻花為什麼這樣紅(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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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隆隆聲響過,沉重的石門向左邊滑開,腳步聲不緊不慢地走近,“哢擦”,火石點亮了一盞精巧的油燈籠,紅色紙糊的燈身,襯得提挑它的那隻手愈發地白。
    這間密室雖然幽暗,卻能隱隱看見瑩瑩白光,走近了一看,卻是一地完整的骨架,其中有一具骨架正橫躺在來人腳下,骨頭被打磨的極其光亮,被燈光一照便瑩瑩地發白,透著幾絲紅縷,莊重中帶著點詭異。
    來得人仿佛見慣了般,不以為意地跨過去,順手點亮了壁燈。一幢幢幽藍的壁燈依次悄聲亮起,照出了這間暗室的大致輪廓。來人所在的位置相當於外間,一道巨大的石屏攔住了視野,如果無視那忽隱忽現的鬼火和擺放疏密有致的骨架,這間屋子與雅士的書房並無甚差別,甚至還能嗅到一股淡淡的熏香。水聲汨汨,就在耳邊,空氣卻不覺潮濕。
    十五歲的半大少年四下張望一圈,信步走到石屏前的桐木桌前,上麵井井有條地碼著各種打磨處理的工具。左邊是散亂無序的骨頭,中間是逐漸成形的雕刻品——一頭骨鷹。雖然隻是半成品,那長達一隻手掌的骨鷹俯瞰睥睨的颯颯風姿已然撲麵襲來。右邊層層疊放著小竹屜,想必是安置這些工藝品的地方。
    少年頗有興味地掂起那隻骨鷹,吹了個呼哨,那隻骨鷹在他玉石似的掌中盤旋起來,有趣的是那雙淩厲的羽翅還會扇動,有如活物。
    內室裏傳來什麼東西被掀開的聲音,隨後是厚重的布墜地的響動,居室的主人懶洋洋地發問:“中午不睡覺,跑到我這裏來做什麼,難不成真想爬上我的床?”說到最後,聲音竟摻著說不盡的嫵媚妖豔,動人心魂。
    柔柔的白光越過石屏投過來,外間頓時添了幾分亮色,可以看見頭頂波紋粼粼的寒潭奇景,身姿曼妙的鬼魚懶懶地轉身,如霧如煙的尾巴擺動間,帶出一小串氣泡,悠悠地遊走。
    少年順手把骨鷹塞進衣服裏,慢吞吞地道:“我想下山。”
    裏麵的人有趣地道:“怎麼,你大師哥還沒鬆口?嘖,真是沒用,像你這般沒用的徒弟,放出去豈不要丟光我的臉?”
    少年的臉頓時綠了,聲音扭曲地拉長:“有其師必有其徒,您以為您是誰?前朝三代帝王太傅嗎?”
    裏麵的人笑了,笑得特別開心,說出來的話卻不那麼溫柔:“小兔崽子給勞資滾進來,讓我瞧瞧,幾天不見,口牙越發伶俐了,老實交代,大堂的柱子真的沒有被你磨斷嗎?”
    少年的聲音突然變得恭敬又誠懇,說不出的真誠:“那可是世上唯一能與您的皮麵韌度相媲美的玄鐵柱,弟子無能,請師尊罰弟子下山,以示眾師兄弟您教下嚴明。”
    裏麵笑得更歡實了,少年隻覺臉上被輕風拂過,隨即覺到隱隱的舒適,“啪嗒”,一滴粘稠的液體順著臉頰滑下,濺到地上,微微的腥甜。
    男人懶洋洋地發話:“光嘴皮子利索管個屁用,區區一枚明鏢都躲不過去,下山送死嗎。給我滾出去!”
    說到最後一個“去”字的時候如舌綻春雷,聲音大作,隆隆作響,震得少年隻覺耳內轟鳴不已,隻來得及大罵一聲“老變態”就失去了知覺。
    這邊少年悄無聲息地軟到在地,旁邊牆壁裂開,一個青衣人走進來把他抱進懷裏,裏麵幽幽地一聲歎息,“你教的好師弟,我是怎麼囑咐你的。”
    青年跪在地上,低聲認錯:“是徒兒教導無方,讓師傅煩心了。”
    男人的聲音忽而變得疲倦,說不出的煩躁:“該怎麼做你自己曉得,這是第二次,該右手了。”
    青年寵溺地深深看了一眼安詳地睡在自己懷裏的少年,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柄鋒利的匕首來,對著右手小指狠狠斬了下去。齊根斬去的小指帶著血沫在地上滾了幾滾,終於不動了。幽藍的壁燈下,白森森的斷指處慢慢滲出血,越來越多,眉頭不動,青年動作熟練地掏出小藥瓶灑了點東西在斷麵處,又飛快地包紮好,最後還把斷指和被弄髒的地麵清理幹淨,這才單手抱起少年向室內行禮告退。
    一切再次變得安靜。裏麵的人走了出來,手上舉著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照亮了師兄弟剛剛跪過的地方,那裏正躺著一個巴掌大的寒玉匣子,靜靜地散發著冷氣。白發逶地的男人笑眯眯地自言自語:“十指連心,這麼重的懲罰都不能教你把他撇到外麵去麼。”像是好笑,又像惋惜。
    順著水下的長廊走了半柱香的時間,青衣人抱著小師弟走出了水下樓閣,開口處是一塊巨大的石頭,長滿了滑溜溜的青苔,水聲愈發清晰了起來,青衣人抱著人跳下去,踩著河中滑溜溜的石頭上了岸。這曾是一條相當寬闊的河,岸線很深,卻不知在哪一年的山洪暴發中被山上滾落的巨石填塞阻絕,風蝕日曬,逐漸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兩岸是翠綠的山林。遠處雲霧陣陣,高山聳立,猿啼鶴翔,溪流潺潺,端的是隱居的好去處。
    穿過一片小小竹林回到師兄弟們的居所,迎麵跑來一位豐神俊朗的男子,身穿道袍,雖無三尺白須,卻有那麼點仙風道骨的意思。
    可惜一開口便教出塵的氣質蕩然無存:“大師哥,你總算回來了,茶茶病了,你快來看看吧!”說著視線落在睡得一臉安詳的少年身上,臉上惆悵的表情一頓,複雜地眼神落在青年的右手上,卻什麼也沒說,伸手要接少年過來,“好像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這會兒正哭鬧著呢,我和阿蠢怎麼都壓不住他……”
    青衣人抱著人走了幾步,無比自然地恰好躲過他伸過來的手,盯著男子的眼睛認真地說:“清茶,你又拈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給那饞嘴玩意兒吃了?好好照看他,你是兄長,怎麼能屢次戲弄自己的弟弟呢?”
    被他一語道出自己的真實姓名,清茶悻悻地縮手塞進袖擺裏,方才還帶著幾分天真猥瑣的表情瞬間被一張古板僵硬的臉所替代:“知道了,楚娘娘,您還是快去配解藥給這位蛇蠍小美人吧,記得這次的配方留我一份。”說完就像粽子一樣神情僵硬地飄走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為了照看中毒頗深的師弟而一宿未眠的青衣剛和衣躺下,門板便被人捶得砰砰響。一個粉團子似的小孩兒旋風般衝進來撲到他懷裏嚎啕大哭,鼻涕眼淚全蹭在他衣服上,抬起臉一副控訴的表情,仿佛在看苦大仇深的世敵:“楚大哥!你要為我做主呀~~~”那一個呀字,念的是珠玉落盤,餘音嫋嫋。楚師兄好脾氣地把衣服讓給他:“慢慢說,別著急。”
    溫言細語哄了半天,總算從委委屈屈的小孩嘴裏問清楚了來龍去脈。
    小孩平時愛幹淨,又挑剔的很,比如泡茶不用泉水,一定要梅上雪,取其潔並香,或竹尖露,取其清且洌;衣物不用熏香,一定要用他配製的藥材熏蒸……諸位師兄弟每日晨起漱口都用門前的小溪水,獨他要用離此地五裏遠的清潭水。往常這項工作都是由二師弟來做,然而前兩日二師弟下山采辦去了,暫時由七師弟來做。今日不知怎麼了,小孩就是不肯洗漱,堅持認為水有問題,七師弟一項與他不對付,他摸黑起來來回走上十多裏的路給他打水,卻被百般嫌棄,心裏早窩了一肚子的氣,說話衝了點。小孩兒開始隻是噘嘴生氣,最後幹脆哭著鬧著要去找二師兄。七師弟又氣又惱,揪過小孩的衣領按在膝上一陣暴揍。小孩被嚇傻了,兩瓣屁股被打到通紅才哇的一聲哭起來,趁七師弟怔神的時候一路捂著滾燙的屁股衝過來找他最愛的楚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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