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少年不識愁 第020章 滿月酒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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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歧一覺睡到巳時三刻,還是餓醒的。她取下額頭上的帕子,起床梳洗起來。
一夜過後,雪仍未融盡,寒意不減。
長歧裹了兩件冬衣開門,撲麵冰錐一樣的風,刮得臉頰隱隱作痛。客院當中,除去正拿著一撮草喂毛驢的沈無病再無旁人。那隻毛驢將頭偏來偏去,就是不吃他手中的草,沈無病卻還不依不饒地將那撮草遞過去。
長歧撲哧笑起來,“去災,你來天月堡也帶著這隻毛驢?”
沈無病直起腰,溫和道:“跑遠路自然要帶著它。”
長歧點點頭打了個嗬欠,去敲隔壁的房門。雲輕回就住在她旁邊,倒是巧的很。
“進來。”無人開門,雲輕回隻在房內懶懶應了一聲。
長歧推門而入,見他這位師兄正斜斜靠在榻上喝著棗粥。“輕回師兄,你也這會兒才吃早飯?”
雲輕回道:“那是,柳風開一早把眾人喊去老夫人墳塚,誰有功夫吃早飯?”
長歧瞪著眼,“去那兒做什麼?”
“告知我們容雁門是怎麼死的啊……”
長歧上前將棗粥的碗自他手中端開,扯住雲輕回的衣袖,“這麼好玩的事怎麼不帶上我?容雁門是怎麼死的?”
“還不是因為你睡得香麼,柳風開便沒有叫你。”雲輕回站起來,拂了拂衣袖,理了理衣衫,“墳塚也有機關,容雁門圖謀不軌便中了套,被壟父布置的機關所殺。”
見長歧一臉可惜的模樣,雲輕回又道:“不過你若真想知道,我倒可以帶你去老夫人的墳塚前看看。”長歧自然高興,便隨他一道翻窗抄近路去了祠堂後的墳塚。
數丈之地,墳丘之前,立了一塊幾經雕磨的高大石碑。長歧站在老夫人墳前,倒未看出什麼不同,這與別的大家墳墓相差無幾。
雲輕回胸口掌傷未愈,卻是一身米色錦袍穿戴得體,叫人看不出有傷在身。此番他來天月堡除去是滄習弟子,更是丞相之子,故而吩咐家仆做些什麼,也是容易得很。
清早柳風開嫌麻煩,便用了一件外衫。雲輕回卻是讓家仆取來農夫擱置田野中的稻草人。
“那容雁門應是得知了墓下寶物,是以趁堡中忙碌,來到老夫人墳塚這裏想要盜取寶物。”雲輕回道,“不過柳風開沒有這麼說……他隻說容雁門是衝著雙吞珠去的。雖說如此有些牽強,不過總好過說墓下藏了許多寶物。”長歧點點頭,就見雲輕回蹲下去,將稻草人上身拆下來,安放在了石碑之後墳丘之前。他複又抽出靴側綁著的匕首,用力插進墳丘之中,開始挖掘。
沒挖多久,泥土簌簌便往下落,匕首似是碰到了什麼。雲輕回抽身一避,那塊石碑“砰”一聲便朝後壓中了稻草人。因著是稻草人,是以聲音不大,力道卻可想而知。那塊石碑是容承寬請汴城最好的師傅用上好材質製成的,又大又厚又高,倒下來壓住一個人不在話下。
長歧卻驚見墳丘之中插著的匕首末端直直沒入稻草人臉中!她這才反應過來,容雁門的眼睛根本不是被挖去的,而是被刀鞘末端直接捅到底,無怪乎濺出的血不多。
這會兒墳丘早已是青石磚堆砌而成的了,敷在外層的泥土落了一圈。雲輕回折回來,對著稻草人身側擊了一掌,掌風一起,那塊石碑立即朝著反方向倒去!
稻草人“咻”一下就飛過長歧眼前。直直自祠堂窗戶撞入,稻草人的脖子掛著窗欞上的白綾,又撞開另一扇窗,脖子再扯一條白綢,飛了出去!直到那棵高樹枝杈橫生,這才將其截了下來。第二條白綢是橫掛祠堂牆壁的,十分長,這般拉扯向外,一段竟還在祠堂之中。隻不過兩相拉扯力道過大,斷開後就彈了回來,剩餘一截與之前那條白綾在樹上纏繞,反將稻草人脖頸定住,使得稻草人就那麼飄飄搖搖地懸在了樹上。
再看斷開的那截白綢,卻是服服帖帖地彈回祠堂,順順地沿著牆根落下。
長歧這才注意到祠堂相連兩側牆壁上開的窗戶一扇是向裏拉開,另一扇則是向外推開的。而祠堂四壁上懸掛著的白綢也是纏纏繞繞頗為繁複的樣子。
雲輕回看著慢慢立起來的石碑,“容雁門被石碑壓住,又傷了眼,自然要用內力擊掌墳丘以求借力彈開石碑。奈何壟父在石碑上做了幾番手腳,隻要背後受了反力,很容易就向後麵倒去。因著石碑實在過重,想要震開它,掌力便小不得。這下後麵無物阻擋,順著這個方向,就通過那扇朝裏開的窗戶撞入了祠堂、纏上白綢,之後也就是你看到的樣子了,容雁門就這麼吊在了那邊。”
“柳風開昨晚過來時,墳丘的石碑已經立起來了,泥土也自己覆了回去。”雲輕回指了指青石磚墳丘頂端的一圈小孔,“有風吹過,這裏便會落下泥土。”
冬日不缺冷風,沒一會兒,長歧便訝異地看著那些小孔中簌簌落下泥土,覆蓋了青石磚。而兩扇窗對著擱置靈牌的方向那扇被自側手邊灌入的風吹得合起來,側手邊的窗戶則是依依呀呀沒過多久自己緩緩掩了上去。
長歧含笑點頭,最後竟撫著腦袋笑出了聲。
雲輕回拍了拍手,“壟父也不是徒有虛名,不過天月堡祠堂這邊布置著實算不得什麼,倘若想看他傾心布置的,倒不如去西疆皇陵。”
“壟池瑤琴、西疆皇陵、黛嶽經閣、八閑地景,這一琴三地才是壟父自己最喜歡也是受人稱讚最多的,可惜我還未得見。”長歧道,“待天氣暖和了,倒真可以去走走看看。”
雲輕回叫住路過的家仆,讓他們把稻草人取回來、將祠堂收拾收拾,便領著長歧回去了。
長歧途經柳風開、姬豐住的“金縷客院”,正好見柳風開著一襲炎色繡荷長衫,閑閑在院中石桌邊坐著,對過卻是一位錦衣狐裘的纖纖女子,二人正落子對弈。那女子溫婉貌美,素手執子凝眉以對,氣質姣好。而柳風開則是一臉閑淡,渾不在意的模樣。
這女子便是天月堡容二夫人的大女兒容蘇蘇,飽讀詩書,有汴城第一才女之稱,如今年歲與長歧差不多。長歧本想問柳風開是如何自墳塚入得地下去的,不過此時不便去問,隻有作罷了。雲輕回一碗棗粥沒有吃完,正餓著,與長歧說了聲,便自去廚房找東西吃了。
一路走來,梅枝彎折,花瓣嬌麗。長歧踮腳折了一截墜了三兩朵梅花的枝子,想要給沈無病,誰知剛走到自己歇宿的“畫樓客院”,便見沈無病身邊圍了三四個姑娘,穿紅戴綠的好不熱鬧。
那幾位姑娘看打扮應是江湖中人,英氣颯爽,衣袂翻飛,倒也另有風味。沈無病一手逗著毛驢,時不時點點頭應些什麼。那些姑娘卻是笑語連連,很有興致地說話打趣。
長歧握了握梅枝,一時不知怎麼上前。她駐足看了看那些笑得開心的姑娘,又瞧了瞧沈無病身側的毛驢,最後看了看沈無病溫溫和和的臉龐。長相上,沈無病與柳風開、雲輕回自是相去甚遠,不過那股濃鬱的書卷氣,還有可親溫柔的笑容,都讓人感到舒坦暖心,不禁就想要與他說上幾句話。
冷風一吹,長歧顫了顫,裹緊冬衣還是踏進了院子。
沈無病見她臉頰微紅、低垂著眼進來,開口喚道:“長歧姑娘,你何時出去的?”明明隻看到她進了雲輕回的屋子,哪曉得一眨眼人就從外麵回來了。
這麼一喚,那些姑娘也就看向了長歧。
長歧嘿嘿一笑,“起得遲了,我就去廚房找些吃的,你恐怕沒注意。”
沈無病左手邊的一位粉衫女子笑道:“就快要吃中飯了,這會兒廚房應該沒有早飯吃了吧?”言罷另幾位也笑了起來。
長歧笑著點點頭,卻在想雲輕回能找些什麼吃的回來?
合上門,長歧將梅枝插在青瓷花瓶中,便縮著腦袋裹上棉被坐在了床邊。梨木案上香爐輕煙縷縷,熏著淡淡的檀香,寧人心神。
她將頭靠在床架上,想了些雜七雜八的事,便有些昏昏欲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長歧隻覺脖頸酥麻難忍,這才稍稍動了一下。冷不丁“咚咚”兩聲,有人敲了敲房門。
長歧哼了哼,軟軟糯糯地應了一句“進來”,原以為是柳風開或是雲輕回,哪想進來的卻是端著一碗麵條的沈無病,隻見他微笑著將麵條擱在桌子上,轉過臉來對長歧笑道:“長歧姑娘,我隻會下麵條,餓了的話吃一碗如何?”
長歧抬手揉了揉脖子,掀了被子走過去,“去災,若是每個人餓了都有這樣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麵條可以吃,那就真的是美極了!”
見她笑眯眯地吃麵條,沈無病也笑了笑道:“我方才見雲少俠端了一碟鬆仁糕去了花園,長歧姑娘怎麼不去花園轉轉?”
長歧將一口麵條咽下,道:“化雪呢,太冷了,能不出去我就不願出去。”沈無病緩緩點了點頭,眼簾半垂也不知想了什麼。直到長歧將麵條吃完,他才端了空碗出去。
長歧整日窩在房裏,且不說是天月堡,就算讓她住去八閑地景,日子也不會多有意思。她卻樂得拉上姬豐陪自己下棋打發時辰,雖是枯燥,也不至於悶死。
隔天後,天月堡熱熱鬧鬧地辦起了滿月酒宴。
那個六夫人實實在在地敬了柳風開三杯酒,說了些客氣話,多謝柳風開的那幅畫。若不是柳風開為她做了一幅畫,容承寬也不會看到她的畫像,更不會想到見見真人,從而被他迎進門當了六夫人。
長歧不愛對著一大幫不認識的人,便拾了一碟子豬蹄,拉著沈無病躲到池塘邊樂得清閑。
天氣寒涼,夜空清澈,繁星看得清清楚楚。
長歧仰著頭,將豬蹄遞給沈無病,偷笑道:“你給我下了兩碗麵條,我就請你多吃幾個豬蹄怎麼樣?原本呢,是一人一隻豬蹄,不過我搶來了小風、輕回師兄、姬豐的那份,再加上我和你的兩份,一共五隻豬蹄……這樣好了,我吃三個,你吃兩個……算了,我吃兩個,你吃三個,怎麼樣?”
沈無病淡笑不語,淡淡“嗯”了一聲,便同仰頭看滿天繁星。
長歧想到管家收了各種名貴禮品後,接過她那盒胭脂時的尷尬神情,又想到之後沈無病將那袋糖遞過去時管家驚愕不已的樣子,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來。
沈無病一手扶住某個笑得東倒西歪的人,一手舉著自己那隻發出淡淡光暈的破燈籠,亦舒眉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