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少年不識愁  第001章 城外墳地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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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垣剡州歲安城外,弦月朦朧,樹影搖晃。
    
    窄窄的田埂上傳來輕輕細細的鈴鐺聲,聲音雖不很響亮但在冷寂的定昏時分又很是清晰。
    
    安佑河後腦鈍痛不已,他動了動,覺得背後鬆鬆軟軟,周遭還帶著一股子似腥似臭的味道。睜開眼看了看,不禁“啊”了一聲,離他五步遠的地方,豎著一塊碑,碑後麵是一個墳包,轉著眼珠瞧了瞧四周,竟有著大大小小許多墳包。
    
    他定睛看了許久,恍若這一切都是夢境。待他反應過來後,腦中一白,不過很快又大罵道:“這些殺千刀的兔崽子,竟敢把小爺丟到這裏!媽的,偷了小爺的銀子還這麼猖狂,看我回去不把你們老窩端了!”喊完後,安佑河的頭又一陣陣抽痛起來。
    
    撐著斜坡站起來,他發現自己躺著的地方也是個墳包。這樣靜悄悄的晚上,置身墳地,安佑河還是心下無底了。說起來他的膽子不大,害怕也是難免的。
    
    風勢漸大,吹得他衣袂作響。那鈴鐺聲似乎越來越大,一種陰冷的感覺自他心底生出,直衝全身。墳頭雜草被風拂得歪歪斜斜、搖搖擺擺,有那麼點張牙舞爪的意味。安佑河嘴唇顫了顫,轉身就要跑。
    
    “啊啊啊啊——”安佑河剛轉身便見麵前一個黑影,當即嚇得驚叫不已。
    
    “咦?”輕飄飄的聲音傳入他耳中,“你……”
    
    “我我我……你想幹什麼?”安佑河閉著眼慌亂地叫,生怕麵前這個不知是人是鬼的說出“挖心掏肺吃人”的話來。
    
    “哈,你在害怕?”
    
    安佑河這下聽得清楚了,他覺得這樣溫溫和和的聲音有點熟悉,便壯著膽眯了細縫看了一眼。
    
    “顧長歧!”依著不算十分明朗的月光,安佑河還是認出了那人。
    
    前幾日他上滄習山借《十二葬碑經書》,滄習掌門池煜卻說書冊在六弟子顧長歧那兒。安佑河聞言便去找了顧長歧。他二人互不相識,安佑河打算辦完事趕緊回去,誰知那顧長歧言語不清不楚繞來繞去,愣是耍著他玩,最後他事沒辦成,回去的路上又被偷了錢袋,眼下又被人扔到墳地,心下一想就越來越火大,便伸手提了長歧的衣領,怒道:“你這死丫頭,害小爺不淺!”
    
    “莫氣莫氣,你且鬆鬆手,聽我說……”長歧見他兩眼瞪得老大,當即訕訕笑了笑,“你走後,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便急急趕來。雖說經書不知被我丟到了哪裏,但好歹看過,多少還是記得一點的。”
    
    安佑河哼了哼,不太樂意地鬆了手。
    
    長歧連忙討好地笑了笑,遞上一個小銅圈,銅圈上掛了三個小鈴鐺,搖起來好聽得很,方才路上的鈴鐺聲自然就是它發出的。
    
    安佑河接過,聲音有些顫抖:“小爺還以為丟了它呢,幸好幸好。”
    
    長歧連忙笑道:“是啊是啊,我來的路上恰好瞧見這個銅圈落在地上。我撿起一看,不得了,這不是安二公子的嘛!”
    
    安佑河點著頭將銅圈戴到左手上,“算你機靈。那幫人偷小爺錢袋、搶小爺坐騎、把小爺亂扔,又害小爺險些丟了這寶貝東西,看來小爺不逮到他們剝皮抽筋是不行了!”
    
    長歧呼了一口氣,笑道:“這樣好了,咱們先進城去找家客棧,免得在外吹冷風。”安佑河緊了緊衣衫,深秋的夜風的確寒涼,便點頭應了。
    
    長歧“唔”了一聲,邊走邊歎道:“田埂這邊是田地那邊是墳地,就算是白天瞧著心裏也會不舒服的。”說罷還輕輕顫抖了下。
    
    安佑河自然不理會她沒頭沒腦的話,現在有人陪著也不怎麼怕了,淡淡問道:“你就這麼走來的?”
    
    長歧摸了摸後腦,不好意思道:“我原本趕著牛車的,但是搭船過眠江時人家不讓牛車上船,我就隻能把它丟在容城了。”
    
    安佑河嗤笑一聲,說道:“等會兒進了城房錢你先墊著,等到明日我回了桑田烏落定是分文不少的給你。”
    
    長歧不甚在意,歪著頭瞧著不遠處的官道上疾奔而過的三匹快馬還有馬上的人。安佑河聽到馬蹄聲後也往那裏看了過去。
    
    “對了,你怎麼不走官道?”安佑河忽然問。
    
    長歧撇撇嘴,“從田裏走近點嘛,我又沒有坐騎,徒步而行還不挑個近路麼?”
    
    安佑河邁著步子倒是不急不緩,似是輕歎道:“本以為事情辦不成了,這下你同小爺一道回去,能不能成事就看姐姐心情了。”
    
    長歧晃著腦袋,語氣懶懶散散:“你姐姐借書作甚?”
    
    安佑河聽這樣不動腦子的問話就來氣,不耐煩道:“自然是借來看!”
    
    長歧拉長了調子“哦”了一聲,“這些年聽說很多重傷的江湖人被桑田烏落醫治好,你胞姐玉舍姑娘的確是好厲害。”安佑河聽了這話不禁揚眉笑起來,心中也是得意滿滿。
    
    長歧雙手交疊在身前,又喚道:“溪溪……”
    
    “煩不煩呐!”安佑河猛地吼道,“我不是說了不要亂叫小爺什麼‘溪溪’,小爺姓安名佑河你聽清沒有?”
    
    長歧捂著耳朵輕歎:“你這樣大聲叫嚷不會難過麼?”
    
    “難過什麼?”安佑河接口問道。
    
    長歧抬起細細長長的手指了指他的腦袋,道:“你腦瓜後麵留血了,都滴到衣服背上了。”安佑河伸手摸了一把,手心黏糊糊的,放到眼前一看,還真的是血。
    
    “媽的,小爺這下傷重了……”安佑河低咒一句,而後倒在地上任長歧怎麼推都不醒。
    
    墳包後忽得傳來一聲貓叫,把長歧嚇了一跳。
    
    “野貓?”長歧嘟囔,好不容易將安佑河拖坐起來,而後手下乏力一鬆,安佑河又倒了下去,這下估計他後腦傷得更厲害了。
    
    長歧忙念“罪過罪過”,再不敢拉他了。
    
    一隻貓跑到長歧跟前叫了兩聲,長歧歎氣,“你若是大一點就能幫我把這個人運到城裏去了。”那隻貓瞪著圓溜溜的綠眼,又很快地跑開了。
    
    長歧呆呆地望著官道那邊,還真讓她看到有人晃悠晃悠地過來了。她急急忙忙跑過去攔住那人,“這位……”
    
    她打量著那人,見他騎著一頭小毛驢搖頭晃腦,年紀不大,衣衫樸素幹淨,頭發隨意的束在腦後,提溜這個破燈籠,似是個讀書人。
    
    那人見麵前忽然多了個姑娘,隻疑惑地“誒”了一聲。
    
    “這位公子,你能不能幫個忙?”長歧指了指躺倒在田埂上的安佑河,“那人走夜路摔了腦子,這會兒昏死過去了。公子能不能幫我把他運進城?”
    
    那人想了想,又想了想,才慢慢道:“行啊,但是我……”說著他右手捏了捏掛在腰間的錢袋。
    
    長歧看著緩緩點了點頭,也捏了捏自己腰間的錢袋,笑嘻嘻道:“公子幫這麼個忙,要不我請你喝酒怎麼樣?”
    
    那人“嘿嘿”笑了笑,自驢背上翻身而下。於是長歧便見這位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公子跑過去背了安佑河放在了毛驢上。
    
    那位瘦弱公子牽著毛驢同長歧進了城。雖說晚上城門關了就不易進,但是有銀子可就另當別論了。長歧顫顫地掏出一兩銀子給守門的兵士,又讓他們看了看桑田烏落二公子的臉,這才萬分艱難地進了城。
    
    因著太晚,路上靜悄悄的,風吹進巷子,發出的“呼呼”聲說不出的鬼魅嚇人。
    
    長歧走到一家大門緊閉的客棧前,敲了敲門,“有人沒?有人要住店!有人要吃飯!要人要喝酒!”
    
    裏麵無人應聲,長歧不再叫喊,隻一個勁拍門。拍了好一會兒,裏麵才傳來懶洋洋的聲音:“打烊了,明早再來。”
    
    長歧不理會,隻拍門。她左手拍三下停一下,右手握了空拳,指節“咚咚”的緊敲著。那位瘦弱公子非但不勸兩句,還看得高高興興。
    
    客棧裏似有些響動,不知是吵到了客官還是老板小二。裏麵人終於架不住這般吵,開了門將他們三人迎進去。長歧本也不願擾人清夢的,但大半夜的也是沒有辦法。她便乖乖地交了三個人的房錢,還多給了小二六文錢。
    
    至於腦袋傷著的安佑河,長歧用帕子給他擦了擦,還撕了布條給他把頭裹起來,便萬分困頓地跑回房間。
    
    她剛到自己房間門口,恰巧見那位瘦弱公子端著臉盆出來,便笑著道:“方才多謝了。明早再請公子喝酒。”
    
    那人點點頭,走了兩步又頓足,輕聲道:“能不能喝兩壇?”
    
    長歧眨著眼笑,“自然可以。”
    
    瘦弱公子聽了這話便繼續往樓下走,他將水倒進客棧院子的花圃裏,然後打了井水洗了洗臉盆,又打了幹淨的水到樓上,進屋關門熄燈。
    
    長歧在樓上看他這番動作,笑得眉眼彎彎。雖說那位公子長得淡眉細眼、鼻梁微塌、下巴圓圓,但是做事慢悠悠的倒很是讓人感到……舒坦。
    
    她將油燈挑亮了些,坐在桌旁,將錢袋裏的銀子全都倒出來,細細數了數,隻剩一錢了。長歧眨著眼,似是不相信隻有這麼點兒了。
    
    “啪”一聲,她的窗戶被風撞開,原是她剛剛看那瘦弱公子去後院倒水而沒有將窗關緊。她將栓子栓緊,回身走到桌旁卻見那一錢銀子不見了,連繡著蓮花的錢袋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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