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天人相隔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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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在天黑之前便傳遍了整個宛陵,白家和近親們全部趕來了,眾人一見冉夫婦的慘狀,立即哭倒一大片。
    白老爺子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好人當了一輩子,女兒女婿卻遭此大難,難不保被氣倒了。還好白楸樟在慌亂悲痛之後鎮定了下來,便與妻子一起和淩無翊安排著妹妹和妹夫葬禮的各項事宜。一向頑劣的白辰陵此時亦有所觸動,且不說冉子修是他的姑父這一重身份,更是平日諄諄教導他的引路人。見隱兒終日如木偶娃娃跪在兩方棺槨前悲痛的神情,內心的傷痛之情瞬間爆發,這個九歲的表哥也不禁敞開嘴和表弟一起大哭起來。
    冉溪隱對這個父親時常為他勞心勞肺的表哥實在是沒什麼好感,見他和自己一起哭,心有不快,哭聲便大了許多,卻不想白辰陵的聲音跟著提了上來有蓋過他的趨勢,他滿腔憤怒,扯起清清亮亮的嗓子尖聲哭了起來,意料之外緊接著而來的聲音如殺豬般嚎叫起來,震得人頭疼。
    這時,忙碌的白楸樟一改往日憨厚好脾氣的模樣,一腳踢在自己兒子的屁股上。
    白辰陵捱了結結實實的一踢,徑直摔倒在地,頭磕在棺木,火辣辣地疼。
    白楸樟也不管他有沒有受傷,把他拖到一邊,斥責道:“你沒看到影兒哭得都吃不下飯了?你不勸他,反而還去勾他傷心,你怎麼不學學人家葉洌呢!”
    白辰陵看了看跪在棺槨前瘦小的白影,咬著牙道:“姑父和姑母去了,我也很傷心,我難道不能哭嗎?”
    白楸樟沒好氣地說:“不是不準你哭!你傷心也是對你姑父姑母的孝道,但是你要是在隱兒麵前大哭大嚷的,惹他不高興或是傷心了,看你爺爺和你淩叔叔不扒了你的皮!”
    之後,白辰陵隻敢跪在一旁無聲的流淚,看著前麵人顫抖的身體繃得筆直,他感到莫名的傷心。
    後日,便是下葬的日子。
    “隱兒,過來。”
    冉溪隱麵如白紙臉上還掛著淚,虛弱至極的身體緊緊靠在父母的棺槨,死死扣住不撒手。任憑誰人怎麼勸阻都沒有用。
    “你想讓你爹娘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寧嗎!”淩無翊大聲道。
    冉溪隱不說話,抿緊了嘴唇,手仍是不放開。
    “隱兒,聽話,到舅舅這邊來。讓你爹娘好走。”白楸樟勸道。
    隱兒抬起了頭,眼睛看向眾人。
    “你們走開,我不要和爹娘分開!爹娘也是舍不得我,不願離開我的!”重陽那日的紅槿落簫深深地印刻在他腦海裏,他始終固執不肯去相信這個剜心的事實。
    屋內的女眷聽到這話,心疼的眼淚直掉。淩無翊心裏也不好受,他擔心著隱兒的身體,隱兒已經連續哭了三天了,連在夢裏也淌著眼淚,叫著爹娘。三四天內隻喝了一碗白粥,小小的身體早已經受不住任何苦痛煎熬。
    這時站在棺槨旁邊的葉洌,輕輕給隱兒擦了擦眼淚:“小隱,你不要再哭了,你的眼睛都已經腫了,再哭下去,眼睛就要流血了。”
    “我不像你!流再多的血我也不怕。”隱兒把頭也靠在棺蓋上。
    “人死了,總要入土為安的,這是事實。你把眼睛哭瞎了,誰來照顧你,誰來照顧碧瀫居,以後誰來除掉你父母墳上的野草,誰來給你爹娘上墳。”
    隱兒哭得更凶了,他咬著牙說道:“我不知道你說的那些,但是現在我不能放開我的爹娘!”
    “——那你是不是要氣死我啊?”白清迦住著拐杖,話如秤砣擲地有聲。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已經夠讓這位老人連日來身體消瘦了不少,臉上也滿是病態。
    “你想讓你爹娘死不瞑目,死了都要替你擔心嗎?”
    ——“不……”
    “那你是在做什麼,你想讓你爹娘聽到你傷心,連死了都得不到安寧嗎?”老人有些淒厲地說道。
    隱兒大聲反駁:“我沒有!我不想爹娘拋下我一個。”
    老人把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頓,“不想讓你爹娘死了都要擔心你,都得不到安寧的話,你就放開手!你總要學會懂事啊。”說著,把拐杖一扔,蹣跚著腳步摸著門框走出去了。
    淩無翊走上前去,小心說道:“隱兒,外公生氣了,你娘要是聽到你惹外公生氣了,一定會傷心的是不是?”
    “我對不起外公。”攥住棺木的手突然一鬆,立刻被淩無翊抱入懷裏。
    棺槨慢慢地放進墓穴,然後被人拋灑著黃土,漸漸掩蓋了褐色……
    冉溪隱跪在地上,手緊緊握成拳,無聲流淚,看著鐵鏟裏揚起的一抔抔黃土逐漸遮蔽了安放著父母的棺槨,內心的淒楚浸透四肢百骸,直到此刻,他才發覺爹娘是真正離自己而去了,近在眼前的天人相隔讓這個慘痛的現實無比清晰,更讓他身體某處,如覺醒般生根發芽。
    天陰如霾,僵直的身軀在隆起的墳塚前顫抖,石碑上朱紅的刻字刺痛了他的雙眼,虛弱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倒伏在地,淩無翊立刻把他抱在懷裏,朝臥房走去。
    是夜。
    床上躺著的隱兒在外公好一陣安撫後,終於肯閉上眼睛開始睡覺了。
    老人深深的歎了口氣,拄著拐杖關上門離去了。
    聽著漸遠的聲音,那雙眼睛卻又忽然睜開了,泛紅的眼眶裏又流出眼淚來。
    他的腦海裏不停地浮現重陽那日爹娘溫馨的畫麵,那麼美好的情景卻還是像在昨天,轉眼間爹娘卻已不在,一切都象是在做夢,可是這個夢卻是這麼真實,感覺到心痛,感覺到這個現實並非是事實。
    倒地的木槿,母親捂著傷口通紅的雙手,紅色的血衣,父親的愧疚,崩裂的青玉簫,如血的殘陽,深深的刻畫在一個五歲的小童的記憶裏。
    “爹,娘,我一定會找出凶手為你們報仇的。”冉溪隱攥著由木槿樹上取得的一角布料如是說。
    一月後,碧瀫居落了鎖,庭院裏的那株木槿剩下個殘樁任由蛀蟲棲息,花圃中間任由小草駐紮,房櫞上做喪事的白布還未撤下,沾上塵埃露出淒苦之意。梅林深處的墳塚周圍植滿了各色的菊,木槿隨著微風擺動紛紛凋落在墳塚上,一場花雨的悼念著讓人哀慟的思念。
    告別宛陵,告別白家,告別垂釣的小溪,告別碧瀫居,告別永遠安息的親人。冉溪隱把碧瀫居的銅匙,串了紅繩和香袋一同隱於衣內。
    他將要和淩無翊、葉洌離開這個美好、又讓人傷心的地方,踏上一方更曠闊充滿成長誘惑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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