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辛夷醉 第三章往事千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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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謹十分生氣,因為他的師弟以及兩個師侄都認為真正讓瀟瀟醒來的是他們三個,他們三個很“不辭勞苦”的喊醒了小丫頭,忘了他這個大師伯是怎樣費心費力的醫治和照顧小丫頭。雖然他們隔三差五的也來看看……
好吧,人也醒了,該送哪裏就送哪裏去,自己總算可以清淨清淨了。
隻是世事皆不能像知謹想的那樣順暢。
山合穀派出的人回來說,夏末時那鳳南山讓一場天火燒得精光。
這丫頭是要往哪裏送?
“送哪裏?不送了唄,大師伯你收著當個小弟子也好啊”蘇獻漫不經心的躺在竹椅上打著扇子,“其實我看這小丫頭也挺機靈的”
“機靈?你是從哪兒看出來的?”知謹詫異蘇獻的觀察能力,擰著眉頭十分費解“不論從哪個方麵看,這丫頭都跟機靈沾不上邊。”
蘇獻十分賴皮的丟出來一句“確實覺得挺機靈,你看一見我們來了,躲得比兔子都快,下回遇著狼,也能安全脫身了”。
知謹氣悶,從竹椅上跳起來,擼起袖子正要同蘇獻好好“探討探討”如何叫做機靈時,世安卻抱著瀟瀟進來,“喏,一隻貓從她腳底竄過,給嚇暈過去了”
“怎麼又是一身泥?你抱著她兩次來這兒就沒有一次是幹淨著進來的”,知謹十分嫌棄的看著世安抱著的瀟瀟,心裏想這回任由她先暈著,老夫且先閃了,不由分說的往屋外撤。
“師伯這是要去哪兒?藥箱不是在屋裏的麼?”世安說著便將瀟瀟放到知謹的床榻上去,還拍了拍身上的土“連貓都怕,一咕嚕直接滾進了藥園子”
知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床鋪又被世安搞得一團髒,一時氣急,指著世安抖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漲紅著臉,結結巴巴道“世,世,世安,你把她還是放到這邊的椅子上吧”
蘇獻打著扇子,掩著臉偷笑,好半天終於忍住,淡淡說“世安,我覺得你大概又會有一年的洗澡水和清洗工作要做了~”說罷,又掩著臉抖著笑。
知謹氣的麵色鐵青,世安將瀟瀟抱到藤椅上,他也隻撩了一眼,咬牙恨恨對世安說“掐她人中!”
“平日裏忙,怎的今日我好不容易過來一趟,這丫頭又這樣半醒不活的了?”知古一身青底月白衣衫,踱著步子好不瀟灑的走進來。
“這丫頭醒來後就一直躲躲閃閃的,別說你平時閑了過來看一趟,時時在跟前兒也找不著她”知謹依舊恨恨,隻是更多的無可奈何。
眾人見那小丫頭在慢慢轉醒,都圍了上去,好好瞧瞧這些天都未曾見過的小丫頭。
隻是醒來的瀟瀟卻根本不給麵子,一睜眼便哭了起來,眾人詫異,麵麵相覷。
“狼,又是狼,一群狼,嗚嗚嗚哇~~”瀟瀟鼻涕眼淚一齊下來。
眾人唏噓:這丫頭終於說話了!
“小妹妹別哭,哥哥這裏是沒有狼的”蘇獻很溫柔的哄著瀟瀟。
瀟瀟卻喊著“有,怎麼沒有,我被狼圍著!明明就有狼”
圍在瀟瀟身邊的眾人尷尬著紛紛散開
蘇獻打著哈哈“小妹妹你是說哪裏的狼啊?”
“我本來是被狼圍著,後來就變成一隻狼直直盯著我著我,我真的好怕”瀟瀟哭著說
頓時,蘇獻一個頭兩個大,再看眾人紛紛竊笑
這廂瀟瀟繼續哭著“那樹林裏不知道為什麼就剩我一個人,所有人都不見了,隻剩我~~嗚嗚~~~嗚嗚~~我天天都夢見這些狼,我好怕~”
世安看著瀟瀟,道“那狼早就被我們打死了,從今而後你不用在怕什麼狼,這裏也沒有狼,你現在先好好躺在這裏,休息休息……”
知古站在一旁,忽然說道“差點忘了,陸映芙師姐來了穀裏,我是來請大師兄到堂裏的”
“你說小芙來了?”知謹奔到知古跟前兒,卻又轉身踟躕起來,悵然道“她來了卻又叫我過去幹什麼?”
蘇獻,世安也湊過去齊齊問“陸師叔來了?”
“師兄,這小丫頭先躺這裏休息,你跟我們一起見見陸師姐吧”
知謹轉身沉思半刻,道“你們且先去,我過會兒便去”
知謹兀自說著,卻不知他們在他說話時便出去了。轉身看著麵前開的空蕩蕩的門,半餉喃喃道“還是不去見了罷……”
知謹心中難過,又看見那縮在椅子上睡著的髒兮兮的瀟瀟更加心煩意亂,喚來了仆人將瀟瀟抬到隔壁小屋子裏,又將弄髒的床鋪換掉。
將將坐下身,拿起蓋碗,刮了刮茶葉,卻聽得那怯怯一聲“大師兄”。
知謹動作一滯,隻這一滯心中卻仿佛已過千帆,一抬眼,門口婷婷站著穿一身水綠色衣衫的女子。
大約知謹想象了很多次這樣再見的場景,一如從前那般,喚他大師兄,站在門口,手扶門框,俏生生的像一幅畫。
而現在這想象的卻成了真。
“你來了?”
“恩,我來了!”那女子看著知謹,淚漣漣道“還不願見我麼大師兄?”
知謹見她這幅摸樣,心頭一軟,歎道“既然來了,那便過來坐吧”,隨後吩咐仆人上茶,“一別十年,陸師妹可還好麼?”
那女子抿了抿唇,緩緩道“大師兄,可還是恨我?”
“師妹想多了,人一老就會很善忘,很多事情就會想不起來”
“大師兄這些年來可還好嗎?”
“還如以前一般,隻是德兒走了後,我一個人要更操心些”
那女子忽然跪在知謹腳邊,哭著說“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德兒……現在,現在上天也懲罰了我,丟了女兒,請大師兄不要再恨小芙了……”
知謹心中悲傷,長歎一聲“我總是盼著你來,可你來了,我卻總不願見你,其實不是不願,而是不敢,這些年你也受苦了,前塵往事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你先起來說話。”
說著扶起陸映芙來,“你女兒的事我也聽知古說了,你也太傻,總該當時就通知我們幫你去找,隻是現在那麼久了,怕是也不好找了。”
陸映芙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淚,道“那丟了我孩兒的是少冠的心腹朱柏,這些年我們就連朱柏都找不到了,大概是已經死了吧”
陸映芙正說著,一轉臉卻看見一個髒兮兮的小丫頭正站在門口看著自己,問知謹“這是大師兄的……徒弟?”
知謹看著瀟瀟,“這是知古和世安撿來的,受了傷剛好,隻是精神還不好,神智也不清楚”
陸映芙起身走到瀟瀟跟前,瀟瀟卻退了幾步跑掉了,看著瀟瀟的跑遠身影,道“他的爹娘應該也在找她吧”說著又掉下淚來。
知謹起身,踱步到陸映芙身後,亦看著門外“她的爹娘大約已經死了”
陸映芙淒聲道“那麼便請大師兄,好好照顧她……”頓了頓,又道“我隻希望也會有好心人照顧好我的女兒,讓她吃飽穿暖”。
陸映芙轉身,淚眼看著知謹,哽咽著問“可以麼,大師兄?”
知謹看著陸映芙,緩緩道“你說要我照顧,那麼我便照顧她”
陸映芙走後很長一段時間,知謹都遙遙默望山下的小聖湖,雖然已經進了深秋,可穀裏並不像外麵那樣寒冷,漫坡的辛夷綠油油的葉子搖曳在風中。
這些時日,瀟瀟已不是剛醒來那般害怕,熟悉了膽子也就大了起來,最讓瀟瀟占便宜的事是得到了知謹很全麵的照顧,可是瀟瀟並不是那麼喜歡這照顧,因為她隻想回家去找他爹喬四虎。
偷跑數次未果。
故意弄得全身泥,髒兮兮的跑知謹麵前,膈應知謹。
亂翻亂扔知謹的醫書。
倒騰知謹封存好的藥茶。
甚至藥園子裏新埋的藥種子都給瀟瀟翻出來。
總之無惡不作,剛開始知謹還煞有介事的跟瀟瀟講這些不能動,後來發現這丫頭膽子十分大,說了多次仍然不聽,幹脆提了這丫頭的後領子,一路拎到前山,丟知古麵前,道:“從哪裏帶來,給我扔回哪裏去”說罷,甩著袖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知古歪頭看著地上的瀟瀟,瀟瀟也看著知古。
許久,知古歎口氣,蹲在瀟瀟前“你這小丫頭越發出息了,怎能將那老人家氣成這樣?”
瀟瀟嘟著嘴“我隻想回家找我爹”說著慢慢低下了頭。
知古用手整了整瀟瀟的頭發,“即使想找你爹爹也不該這樣,那位老人家可是救過你命的恩人,而且那鳳南山確實已經燒得什麼都沒有了”
瀟瀟抬起頭,眼裏含了大滴的眼淚“那山便是燒沒了,我爹爹肯定也還在的,他是土匪頭子,怎麼能就這樣死了,你們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
“你且先在這裏呆著,等來年開春說不定那山上又會長出新的爹爹,那時你再去可好?”
“你當我是三四歲的小孩子麼,這麼騙我,你也不羞!”
知古莞爾“那麼你是幾歲的小孩子?”
瀟瀟氣惱道“我已經九歲了,翻過年就要十歲了”
知古輕笑了一聲“哦,原來是九歲的小孩子。”
瀟瀟不服氣,撅著嘴“九歲怎麼了,再過幾年我都能嫁人了,到時我就成了大人”
“嗬嗬,嫁人?那麼你的意思你現在是大人了?我怎麼瞧著你還是一團孩子氣?”
“我怎麼孩子氣了?”
知古挑了挑眉,笑看又是滿身髒的瀟瀟“是大人,為什麼還把自己弄得這麼邋遢?”
瀟瀟忽而紅了臉,又故作無所謂“為了氣那個老伯伯……”
“哈哈,你倒真是會挑人痛處啊,原先還真是小看了你,隻當你還是那個被狼嚇破膽子的小姑娘”知古覺越看越覺得這丫頭十分有趣,將瀟瀟扶了起來“你先洗個澡,把自己收拾妥帖了,我們再說,可好?”
瀟瀟見這大哥哥實在比那老頭兒客氣了許多,不會跟她吹胡子瞪眼,也不再拗著性子,乖乖聽話隨著知古叫來的小童到裏間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