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斷崖。又名斷魂崖。
    風過，掀起一層沙土，迎麵撲來濃烈的血腥。
    此時，冥界已經返防到妖界的邊界，就快攻入結界，大肆追擊，而妖界，隻剩帝王一人。
    妖界已大敗。
    “酆都，你帶你的人退後到冥界結界，我就把她還給你，你看，這交易怎麼樣？”妖帝雲棲眯起細長的眸子，不知何時挾持住與北帝一同來的雲巔之神青婉，滿不在乎地抹了抹臉上的血跡，對麵前的北帝說道。
    北帝眼神一淩，不著痕跡地攥緊手裏的劍柄，危險地道：“你膽敢威脅本帝？在本帝眼裏，你不過是一隻小小的九尾狐狸精，敢若傷了青綰一根毫毛，本帝便取你性命，讓你魂飛魄散，輕而易舉。”
    “看來我是賭對了呢，”妖帝聳聳肩，輕輕一笑，“可我也再說一遍，你退後，我放人。你攻，她死。”說著，從手中緩緩聚起金色光球，正對著雲神青婉的心口停住，裏麵的力量不容忽視。
    空氣就凝結在這一片刻。吹起的黃沙彌漫天空，一片迷蒙中掩住了北帝沉寂似水的麵容。
    妖帝輕喘著，嘴角時不時溢出幾口鮮血，咳嗽著卻仍不肯倒下降服。他明白，如果投降了，就意味著失敗，就意味著從此不再有妖界，就意味著妖界的子民是冥界兵將的腹中之食。他雖並無甚仁慈可言，卻是帝王，知道自己身為妖帝的使命。
    被雲棲抓住的青婉聽他的呼吸急促斷續，不由輕聲對他說道：“死撐下去真的有用麼？你不妨與他好好談談，興許能放過你們的子民，而不是用我來作要挾激怒他。”
    妖帝有些驚詫她的透徹，卻隨即邪肆一笑：“放過？我且問你，你對北帝當真足夠了解麼？你又怎知他心中所想？他素來與我妖界以及天界不和，怎知他會放過我妖界子民？不用多說，我自欠你。”
    青婉一愣，眼神因此黯下去，遂又重新亮起，嘴角勾出恬淡的笑容：“無論我是否真正了解他，我都知道，他從不做傷天害理之事。”那抹笑，美如青蓮。
    『多少年後，每當雲棲憶起那場浩浩蕩蕩的冥妖之戰，都不會忘記，有這樣一個女子，即便心中之人尚未明確心意，也義無反顧地相信他，正如他以前的她』
    站在對麵的北帝聽到青婉的話，冷峻的麵容柔和下來，薄涼的嘴唇微微一抿，緩緩思量他們的對話，對妖帝說：“你就此投降如何？放了小婉，本帝絕不做任何對不起妖界子民的事。”
    妖帝聽此大怒，遂而仰天長笑：“好一個投降！你當我雲棲是什麼？你當我妖界子民是什麼？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嗎？你不做對不起妖界子民的事，就一定能保證你的屬下不做麼？！當真可笑！”
    聽此，北帝墨眸猛的一眯，冷道：“你究竟要如何？莫忘了，是你頻頻在我冥界邊界挑起紛亂，是你擾我冥界子民的生活，也是你，害我冥界三座城池的百姓魂飛魄散。”
    “那又如何？”妖帝再次輕笑，卻帶著不被察覺的淒涼，“不如做個交易，讓我取代你，做冥界北帝，我就放了雲巔之神，怎樣？”
    場麵俶爾一寂，幾分神後，冥界的兵將怒火衝天，紛紛叫嚷著要不取妖帝性命不罷休，手裏的兵器碰撞出“鏗鏗”的聲音，呐喊聲、兵甲碰撞聲盤旋在冥妖兩界的結界處。而北帝隻是立住身，臉上肅殺不語，眼神卻更加冰涼。
    一直沉默的青婉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隻得苦笑。自己，終是抵不過他心裏的帝位。
    兩方的帝王仍在靜默，青綰盡量克製自己的動作幅度，找到束縛自己的力量，輕探淺嚐，卻驚訝地發現發現這股力量實在太過不堪一擊。
    雲棲他是真的如此虛弱至極，亦或是他，故意為之？
    念此，青婉緩緩轉頭看向在她身旁喘息咳嗽的妖帝俊邪的側顏，眼底有些感激，卻不得不深感歉意。再看向北帝時，眼中隻化作濃濃溫柔與哀傷。
    “酆都。”青婉輕輕開口喚道。
    “我在。”北帝臉色緩和。
    “永遠不要因我而為難。我幫你做決定好麼？”
    青婉如梨花般清麗的麵上依舊帶著笑。在慢慢說出了這幾個字後，猛然掙脫了妖帝的手臂，在妖帝以及眾冥界將領的驚愕的目光下，縱身躍向不遠的斷魂崖。
    一襲飄舞的白衣，跌向同樣雲霧繚繞的斷崖，混為一體，難辨。
    斷魂崖，意為其名——魂飛魄散，永無此人。
    “小婉不可——”北帝聽懂了青綰的話，不由眸子猛的睜大，飛身向斷魂崖岸掠去，然而，卻隻握住了一片白裙衣角，它正孤零零地躺在手心，仿佛訴說著自己主人的壯烈。
    “酆都，若有來世，我必定為人。”深淵下，清麗的女聲遠遠傳來。
    “小婉——”北帝猛的吐出一口鮮血，跪在斷魂崖岸。
    已跌入了斷魂崖，怎還會有來世？怎還會有找尋到她的那一刻？戰甲落地揚起一片沙塵，發出鏗鏗的哀聲，仿佛也在因主人的悲傷而哀悼。
    北帝猛的攥緊手中的那片衣角，眼角滑落了這位帝王從誕生以來的第一滴淚水，卻任由它滴落在沙土上，無影無蹤：
    “怎可，小婉，你怎可獨自拋下我，去尋未知的一切？”
    ——《天冥妖司錄簿》流鏡上仙記：天界乾元五千三百年，冥界封豐五千四百年，妖界棲文六千八百年，冥妖大戰，曆時四千三百日，冥界憑壓倒之勢戰勝妖界，獨留棲文妖帝雲棲一人。封豐北帝酆都戰後僅回冥界重整界風，未曾再次攻打妖界，亦未與妖界有何來往，其原因不明。棲文妖帝雲棲亦未闡明。後經某位上神發現，二人與此次大戰後製定了某條協約，然其具體協約不明。此外，其中一同參戰的雲巔之神青婉下落不明。仙籍仍在，蹤影不見，後遂無問津者。吾自甚感惋惜，此雲巔之神乃自封神九天八荒存在以來首位女神，其身乃天庭祥雲孕育而成，自誕生以來便擁有神力，自當無人可及，此番消失，不由勾得眾仙皆歎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