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鏡子裏的人苦澀一笑，大紅的嫁衣，似紅梅瀲灩，本是喜慶的顏色，卻愣是被我穿出了莫名的淒冷。纖手描黛眉，素指點絳唇，淡淡的妝容讓原本精致的輪廓越發清晰可見。素腰勾勒，青絲如瀑。眉目如畫，似月色般溢滿風華。
    最後再環顧了一眼昔日母妃所居的鳳棲殿，微微頷首，示意替我蓋上蓋頭。雖是嫁與男子，但是能從母妃昔日所居的地方出嫁，總算讓我覺得些許安慰。
    在喜娘的攙扶下緩緩地步出鳳棲殿，來到宮門口站定。接著，喜娘把我的手交到了一雙寬厚的掌中，那雙有點粗糙，但是卻很溫暖，讓人覺得莫名的安心。
    “本王就此拜別，謝陛下割愛，軒雲與鳳殤必能永修睦鄰隻好！”清冷的聲音，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動搖他的情緒。隻是我明顯覺得，楚離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捏的我生疼。
    楚離牽著我踏出宮門，我一時百感交集。終是出了這無數次想要掙脫的牢籠，卻不曾想，隻是步入了另一個新的牢籠。洛瀟果真依當日所言，十裏紅妝相送。我卻更覺淒涼，嫁娶程序無不遵從禮數，送親的隊伍綿延不絕，迎親的也是一派喜慶，唯一與之相悖的，恐怕就是我這個“新娘”了。我也曾希冀，娶一個我愛的女子，比肩一世，十裏紅妝，三生為聘。如今紅妝不少，我也一襲紅衣，卻是調轉了身份，成了待嫁的那一個。
    初夏的氣氛，透著些許沉悶。楚離將我安置在馬車裏之後，便再不見人影，我索性揭了那礙事的蓋頭，掀開簾子看著原途的光景。
    “愛妃還真是知曉禮數，難道喜娘沒有告訴你，這蓋頭，是要由我這個夫婿來揭的麽？”楚離不知何時出現在馬車內，大紅的喜服已然換下，一身幽紫色的袍子，袖口和衣擺處用金絲繡著祥雲圖案，青絲高束，透著渾然天成的貴氣，俊朗非凡。
    “怎麼？莫非是本王太過俊朗，讓我的王妃都看傻了？”本是戲謔的話語，我卻聽出了楚離隱隱蘊藏著的怒氣。
    “是洛傾失禮了，請王爺見諒！”我這是怎麼了，在楚離的麵前，已經是不止一次的失態。
    “知道自己失禮就好，老老實實地做你的離王妃，本王警告你，不要耍什麼花樣，否則後果不是你能承受的！”楚離冷漠的轉身離開，馬車內又恢複了寧靜，隻是我卻隱隱地覺得不安。楚離的話明顯意有所指，他是知道了我跟太子的交易麽？隻是如今我已是騎虎難下，就算前麵等著的是地獄，也容不得我回頭。
    這一路上，我都沒有再看見過楚離。想來他對這門親事是頗為厭惡的吧，耳邊又響了他那日所說的話，皺了皺眉，告誡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繁亂的事情，心卻是沉了又沉。連著幾日馬不停蹄的趕路，終於到了軒雲國，軒雲國的國都不似鳳殤國那般華麗優雅，卻顯得雄偉輝煌，透著一股肅穆。輾轉來到臨近離王府的客棧落腳，明日，我將正式跟楚離拜堂成親。說來也怪，一路上的忐忑不安，現在身臨軒雲國都，心情反倒平靜了許多。
    沐浴淨身，洗去一身的疲乏，我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朦朧間，我仿佛做了一個夢，有什麼人用手輕描著我的輪廓，那雙手有點粗糙，暖暖的，很寬厚…
    輕輕地帶上門，楚離閃身出去。
    醒來已是次日辰時，推開門，丫鬟嬤嬤便魚貫而入，顯然是在門外候了多時了。
    再次披上那大紅的嫁衣，蓋上蓋頭，我的心情，似乎沒有了初離鳳殤皇宮時的沉重。楚離這個人，雖說冷了點，深不可測了點，但至少不似太子那般陰晴不定，兀地想起昨天那個夢，不覺輕笑出聲，我想我一定是中邪了。
    “請王爺踢轎門！”在聽到喜婆聲音的那一霎那，我的心頭竟然閃過一絲慌亂，好像自己真的是那即將出閣的閨中女子，而轎門外站著我的良人。
    “離王妃洛傾，不知禮數，舉止輕浮，本王決定將其降為暖床侍妾。來人，帶洛公子去扶搖居。”楚離的聲音異常冷凝，字字如針，將我的心刺得千瘡百孔。
    既是不願，又為何還要迎我回軒雲，既是不要我，又為何不直接逐我出府…大費周章隻為當眾羞辱，我洛傾何德何能，竟值得他這般費盡心機。洛瀟封我為洛公子，而今，你楚離也喚我洛公子，洛公子，好一個洛公子！
    徑自揭了蓋頭，步出喜轎，淡淡的環視四周，圍觀者的議論紛紛清晰地傳入耳中。
    “早幾日就聽聞離王爺新娶的王妃絕代傾城，比之當年的鳳殤第一美人猶有過之，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此等風姿，怕是連咱們軒雲丞相大人的掌上明珠也不及。”
    “是啊，就跟那天上掉下來的人兒似的，可惜是個男人，咱王爺可沒有斷袖之癖。”
    “還沒進門就從高高在上的王妃變成了侍妾，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得了，這背井離鄉的，哎…”
    ……
    朝著他們感激一笑，挺直了身姿，在丫鬟的牽引下踏進王府。
    扶搖居坐落在王府偏遠的一隅，雖沒有奢華的裝飾，到也幹淨整潔。看起來有些年代卻依舊完好的梨木椅、雕花的木床、藏青色的簾子、繡著點點紅梅的屏風，還有那院內的幾株杏樹，雖是王府的冷宮，倒也正合我意。
    扶搖居，扶搖直上，本是取自由無拘之意，卻又一個禁錮的牢籠。
    “你，叫什麼名字？”回頭衝著身後的丫鬟溫和地問道，她卻隻是呆愣地看著我。這樣毫無城府的丫頭，想必不會是楚離派來監視我的，更何況以我現在的光景，應該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花心思監視的了。
    “怎麼，看傻了？”戲謔一笑，看著那愣愣的樣子，我突然很想逗逗她。
    小丫頭這才回過神來，霎時間羞紅了臉，少了起初的一板一眼，多了幾分局促，倒是顯得很可愛。
    “奴婢名叫柳兒，是王爺派來照顧公子起居的，不知公子可是累了？要不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柳兒是麼，好名字，可惜跟著我這麼個主子，著實委屈你了。”對於她，我沒來由的生出幾分內疚，雖說她們進府來就是當丫鬟的，但是如果有幸跟了別的主子，日子也會好過幾分，而我…不提也罷。
    “公子說什麼呢，柳兒不委屈，一點都不。公子長得這麼好看，人又和善，柳兒很願意跟著公子的。”柳兒急急地否認，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甚是可愛。
    我看著柳兒，莞爾一笑，這樣的日子似乎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