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蠻一樣，人類的食物裏最不會缺的就是這種白白黏黏的東西，總讓他忍不住想起男人的某種液體。當然人類的食物大多味美，最初他還會經受不住誘惑，漸漸的他就發現，人類的食物雖能讓他補充體力，但長此以往就會像毒素一樣汙染他的身體，連帶著對周圍的元素也會遲鈍起來。
    “我不吃！”
    見子辰並沒有因為他的話退卻腳步，手動起來比腦子還快，隨著瓷碗哐啷落地，那還帶著的熱浪的粥粒立馬撲濺開來。
    “啊！公子！”
    那粥粒一直濺到了蘇彥雪受傷的手上，戎自己也嚇了一跳，身體就像忽然失去控製了一般，沒來由的心慌卻又無能力為，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微微緊鎖的眉尖，心裏像是有千萬種悔恨在奔騰……
    蘇彥雪幾番耳語安撫住要為自己處理傷口的子辰，接著看向戎，戎並不明白他的意圖，但身體卻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就像是中了魔咒般乖巧的坐到他的身邊。那種恍惚的感覺似乎持續了很久，又似乎隻是一瞬間，卻觸動了他塵封的記憶。忍不住伸出手指，這是他的眉毛，他的眼眸，他的鼻子，還有那單薄的唇……幾乎不需要細看便可在心裏勾勒出每一處的神韻，可這些為何會變得如此陌生，宛如初見。
    “公子？”
    終究沒觸上那單薄的唇瓣，可這一幕並沒有逃過去而複返的子辰，隻見他又重新端來了一碗粥。他就這樣呆呆的看著蘇彥雪一口一口的把東西喂到他的嘴裏，直到那唇齒之間溢滿的粘稠，這才反應過來。哇的一口吐了一地，驚得子辰差點跳起來。
    似乎自從見了他，他就一直在做錯事，做蠢事。明明自己完全可以掙脫這樣無力的局麵一走了之，或者殺出一條血路，可他無法違背自己的心意，他想留下來，留在這個叫蘇彥雪的人類來身邊。自己究竟是怎麼了，他甚至不明白這個人類到底是何時奪走了自己的心。
    蘇彥雪拒絕了子辰為他清理身上的汙跡，一步一步的傾身向他走來，此時的戎已經貼到了牆角，再無可退路。不敢抬頭看他，恍惚間竟覺得目光所及之處的白衣和銀靴變成了深海中那滾動波紋的黑色，而他伸出的那雙白皙透亮，根根分明的手指，變成了忽閃著金光的魚蹼……
    “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他不解地皺著好看的眉，伸手撩開了戎被汗水打濕，淩粘在兩頰間的散發。留戀在耳朵上的點觸，讓戎止不住的渾身打顫。一顆心隨著他那聲輕微的驚疑之聲，跳得幾近爆裂，就連空氣也變得稀薄起來，戎忍不住的張嘴呼吸，冷不防他竟把手指伸進了他嘴裏……
    這下他連嘴都不敢合上，顫顫地張著任由他細細的描繪他的尖牙。明明不到半分鍾，卻像一個世紀一般漫長。他揚起下巴，但那些來不及吞咽的口水還是順著下巴往下流，也有一些沾到了他的手指上。似乎是一種條件反射，他竟眯起眼，舌尖順從的舔上他手指上沾到的粘液。
    似乎也是一瞬間，蘇彥雪的手就像被針刺到了一般縮了回來，也是同時，“噗”的一聲，隻見子辰緊緊的捂著自己的鼻子，但一條血龍還是止不住的順著他手指的細縫，蜿蜒而下。
    同時響起的還有磚瓦破裂的聲音，有兩個人就這麼灰頭土臉的從天而降。
    “咳咳，咳……蘇彥雪你……咳咳，呸……”
    隻是戎再沒有心思顧及其他，隻呆呆地看著蘇彥雪凝重的神色，忽然清醒過來，隻覺得有一盆冷水當頭而下。想來他與他們不同地方除了發色，眼眸，尖耳之外，還有一個處，那就是牙齒。雖然並不誇張，但那絕對是隻有野獸也有的獠牙和中間齊平的齧齒。
    他知道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但是他會怎麼做呢，是揭穿他，殺了他還是……要跟那些山賊一樣……
    一時間就連子辰都能感覺到氣氛的凝重。
    “兩位不請自來，可是為了藥人？”
    蘇彥雪細細的用手絹擦拭著手指，語調波瀾不興。
    “蘇三公子，請恕在下冒昧，據聞那南邵國君已派下三波人馬，卻至今任沒有藥人的消息。”突然秦書文話鋒一轉，“但這些人裏麵應該不包括蘇三公子吧！”
    話音剛落子辰就不小心緊張得碰倒了桌上的香爐，這下就算蘇彥雪裝得再像菩薩也難免露陷。
    “你說得沒錯，有宋師弟陪著，小熏現在很安全。去往皇城並非小熏自願，若能偷得幾日也便隨他去了。”
    “那就是說……”
    “二位放心，無論如何在下都會完成這次皇城之行。奉勸一句，這藥人也是人，隻是多跟藥物打交道難免沾染上藥性，所謂心頭之血以訛傳訛罷了。南邵國君貪慕長生，讓小薰相伴也隻是遂了他的執念，在下自幼在師尊身邊學習，從未見過什麼起死回生，長生不老之說。若非南邵國君立下重誓不會強迫小熏心頭取血，師尊又怎會安心將小熏送去皇城，還望二位謹記！”
    “也就是說，隻要藥人同意，便可心頭取血？”
    “不錯。”
    蘇彥雪終歸點了頭，若是小薰同意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以他現在的醫術，他有把握保小薰性命。
    什麼藥人？什麼心頭取血？戎腦子裏亂亂的。若是他的血，要做到那兩點並非難事。妖族擅長飼養靈寵，以血喂之，可使其衝破禁忌，脫胎換骨重獲返祖神通，若能讓這些人類變得像妖族這般體質，活上千年不在話下。
    張了張口，腦海中又忽然浮現出那日在神跡山下的情形，那些村民的嘴臉，景武……還是有阿蠻……喉嚨不自覺的滾動了片刻終究沒有說出口。他不是傻子，蘇彥雪有難，他自然會救，但是蘇彥雪心心念念的人難道不應該不是他嗎，那個叫小熏的又是誰？藥人又怎樣，若隻會這兩樣本事，那就沒有活的價值了。
    他要這個男人，這個叫蘇彥雪的人類，那份欲念清清楚楚的流淌在心底，執著得讓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妖族的思維大多不像人類這般圓滑世故，可真當他糾纏了一個晚上，才忽然醒悟自己似乎又幹了一件蠢事。
    子辰對他說，若他留宿，對蘇彥雪的清譽有損，雖還年幼，卻也是過了孩童的曖昧年紀，還有一句子辰沒說，他的摸樣不得不讓人生出些別的心思，即使他知道以他家公子的品性根本什麼也不會做。
    說留宿已經很給麵子了，他根本就是想睡蘇彥雪的床，最好把蘇彥雪也睡了。他不明白跟自己傳出什麼閑言碎語有什麼不好，按照他的性子就是當眾強了蘇彥雪也不為過，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蘇彥雪是他的人。可第二天看著他疲憊的雙眼，終究還是生出了些悔意。
    蘇彥雪習慣了早起看些書卷，時不時的也會做些朱砂批校，整理一些心得體會，子辰照例伺候筆墨，可磨得哈氣連天，幾次被喚回去休息又強撐著，看墨汁差不多了，幹脆打起可瞌睡。蘇彥雪抄完一卷又不忍叫醒子辰，正卷起衣袖打算自己動手，突然桌前的墨錠被人拿在了手上，竟是鬧騰了一晚的戎小公子。
    “我……我幫你磨！”
    蘇彥雪想起他之前喝個粥都能潑了滿地，便開口拒絕了。卻他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己，似乎沒想過會被拒絕，猶豫再三還是放下了手中的墨錠，滿眼的失落像極了一隻被人拋棄的小動物，心中隱隱的有些不忍，隻得細細的給他講了磨墨的方法。
    戎就像著了魔一般看著他雙唇開開合合，腦海中卻莫名的跟另一張臉重合了起來，那是一個金發碧眼的鮫人，心頭顫得厲害。
    “我說的你可記住了？”蘇彥雪抬頭看他。
    “啊？”戎猛的回神與他對視，頓時激得腦海中的影像一片空白。蘇彥雪看著他睜得圓圓的眼珠和輕顫不止的睫毛，楞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要說的話，又問了一遍：“我剛才說的，你可記住了？”
    戎慌慌張張的點了點頭，點完又連忙搖了搖頭，“沒……沒記住。”說完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做了件蠢事。
    蘇彥雪一時語塞，又有些哭笑不得，隻得放慢速度再講了一遍，戎連忙收斂心神，他本就聰明沒一會就磨得像模像樣，且格外認真。都道他驕縱任性，蠻橫無理，他卻覺得這小公子執拗得有些傻氣。也不知他怎麼搞的，袖子衣襟，就連臉上都染上了墨汁，尤其是鼻子上那一團黑，格外好笑，可見生來就是個毛毛躁躁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