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春水並沒有發現這點，隻背過身去別扭道：“我隨口問問，你怎麼就聯想到那兒去了？看樣子你跟著陽堅確實學壞了不少。”春水背對著多仔站了很久，聽見身後沒動靜，轉過頭來，卻發現多仔正在發呆。
    春水一愣，這是什麼情況？
    “你怎麼了？”他用手指頭戳戳多仔的肩膀。
    多仔回過神，勉強笑道：“沒什麼。”過了一會兒，又遲疑著問：“主動告白不好嗎？”
    春水尷尬起來，撓撓後腦勺，“也不是不好。可是你想啊，輕而易舉到手的東西誰會珍惜？反正我家就是阿爹先告白的，當時阿爹可是追了好久，我阿爸才同意的。現在他倆的感情還和當初一樣呢，隻要阿爸發話，阿爹就什麼都不敢說了。威風吧？”
    “是，是嗎？”
    “嗯！我還能騙你不成？”
    那你之前不是曾經失戀過嗎？難道不是你先告白的？多仔很想這麼問春水，可是看見春水可愛的臉蛋，又實在狠不下心，隻得默默地點頭應聲。
    話扯到這裏，春水也沒好意思繼續追問阿爾法的事，跟多仔打了招呼以後，便借口離開。
    院子裏隻剩下多仔一人。
    人孤單的時候，總是會胡思亂想。
    想起以前的兩次戀愛經曆，每一次都是他先告白，每一次他都被拒絕。如果春水說的話是真的，那麼這一次，是不是就應該做一隻永不出頭的鱉，等著陽堅說出那三個字？
    陽堅經常在他麵前說“喜歡”，可凡是談過戀愛的人都知道，“喜歡”和“愛”之間有多大的差距。如果他不主動，真的能等到陽堅的“愛”嗎？
    多半，是不可能的。
    忽然間，他覺得好冷，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抬頭看天，炎炎烈日高照，他卻手腳冰涼，連臉色都是慘白的。
    如果等不到那一天，他肯定會崩潰的，他知道。
    人一旦嚐過甜頭，就會像吸食了毒品一樣，此生難戒。陽堅給予他的溫柔，就像毒品，讓他不自覺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其後二十天，多仔都全身心投入幹糧儲備戰。
    雖然家裏隻有他和小獸人冬日，但兩個人奮鬥了一個月的成效還是非常明顯。就比如說他們的小屋子已經被各種曬幹的草藥塞滿了，屋簷下也掛滿了大小不一的竹節水瓶，地麵還堆滿了灰褐色的塊狀物——扇果。
    站在院子入口處往裏瞧，多仔幾乎認不出小屋子的原本模樣。
    拉著冬日把最後一簍子扇果晾在屋簷下，多仔走到木門後，把上麵的痕跡數了一遍又一遍，這些痕跡是用來計算時間的，每一條就代表陽堅離開了一天。
    數完第一遍的時候，多仔有些不敢相信，於是又數了一遍。數完第二遍，似乎還不敢相信，於是巴著木門，認認真真地數了第三遍。
    “三十條，真的是三十條。”多仔喃喃自語，突然猛地跑出去，抱起冬日興奮地叫：“三十條！冬日，今天就是第三十天了！你阿爹馬上就要回來了！”
    “真的？！”冬日也歡快起來，連忙蹦蹦跳跳奔進小房子，把專門用來裝果子的簸箕端出來，緊緊地抱在懷裏。
    多仔不解。
    冬日舔舔嘴皮子，兩眼放光，“阿爹說過了，會給冬日帶好吃的。”
    多仔頓了頓，而後語重心長地教育道：“到時候阿爹回來了，冬日可不能說是因為想吃才盼著阿爹回來的。”
    “冬日知道。冬日會為了阿爸和阿爹在一起好好努力的。”
    多仔一愣，覺得臉上燒燒的，這種情況下，他該說冬日懂事還是早熟呢？
    草草用了午飯，一大一小就坐在屋簷下，兩手抱著膝蓋，眼巴巴地瞅著石子路盡頭。
    等啊等，就連太陽都下山了，還是沒聽見動靜。
    冬日沉不住氣了，“阿爹今天不回來了，是不是？”
    多仔也很失落，可他是成年人，自然不能像冬日這樣隨心所欲地表露心情，他伸手摸摸冬日的頭頂，安慰道：“阿爹肯定會回來，不過有可能不是今天。”
    “喔……”冬日的尾音拖得很長，有氣無力的。
    多仔見了，隻安慰性的笑了笑，開始生火做飯，卻沒想到平日裏很容易便生好的火，今天是怎麼都弄不好。
    冬日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嘟起嘴巴瞅著多仔。
    多仔抬頭朝冬日笑了笑，“馬上就好了。”說完繼續埋頭搗騰。
    細細密密的汗水從額頭溢出，不知是哪一顆起了頭，所有汗珠都彙聚成線，順著臉頰簌簌流下。
    眼看太陽已經沒入地平線，篝火還沒有升起，冬日抿著唇想了想，走到多仔麵前自告奮勇，“阿爸，讓冬日來吧。”
    多仔歎了口氣，難道心情和生火也有關聯？
    他讓開了，冬日就坐在石墩上，學著記憶中的模樣用打火石生火。
    “阿爸，你是不是很想阿爹？”
    多仔猛地回神，對著冬日好一番打量，小獸人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他，看樣子應該隻是隨口問問而已。
    “也不是，就是覺得他不在，很多事情不方便。”多仔很可恥地說了謊話，但若認真追究起來，這也算不得謊話，因為陽堅走了以後，他確實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說做飯，比如說洗澡……
    “喔。”小獸人點頭如搗蒜，沒一會兒，一個小火星冒出來，幹枯的絲茅草立刻被引燃。
    多仔見了，連忙跑過去小心翼翼地照看火候，冬日完成了使命，昂首挺胸坐到一邊去，眼珠子就在石子路和阿爸之間來回。
    吃過晚飯，多仔刷洗完碗筷還有陶鍋，便拉著冬日回房間睡覺。
    小獸人本想再等等，可又不能不聽阿爸的話，隻好不甘不願地上了床。
    多仔把門扉半掩著，就怕到時候萬一陽堅回來，進不了門怎麼辦？
    其實他也知道是自己多慮了，部落裏的房子從來就沒有門鎖，陽堅這種強大的獸人，隻需要小拇指稍稍用力就能把木門打開，可他還是留了門。
    兩人的睡覺格局一如從前，小獸人睡在裏側，他睡在外側，側著身子的時候，正好可以看見木門。
    他們家的木門是用四塊木板拚湊起來的，木板之間有許多拇指大小的縫隙。透過這些黑乎乎的縫隙，可以看見外麵明亮的鬥大星辰。他忽然發現，獸人的眸子和這些星辰好像，都可以在夜晚閃閃發亮。
    耳邊傳來夜蟲低鳴聲，視線漸漸模糊，恍惚中，他看見自己正站在一個很漂亮的地方，那個地方連空氣都是粉紅色的，隻要微微吸一口氣，就可以嚐到空氣中甜蜜蜜的味道。
    他懷裏抱著一個出生不久的小獸人，小獸人的五官很好看，和陽堅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許是站累了，他抱著小獸人坐下，順手拿起長在地上的果子給小獸人喂食。
    果子吃到一半，陽堅和冬日回來了，兩人的手上抱滿了食物。他很高興，連忙站起來。
    陽堅大步跨過來，低頭看著他懷裏的小崽子，臉上的笑容卻沒了。他隻聽見陽堅憤怒地說：“你不是不能生崽子嗎？這個小獸人是從哪兒來的？是誰生的？”
    幾乎就在一瞬間，美好的幻境變成碎片，掉落一地，他手中的小獸人不見了，陽堅也不見了，一陣狂風過後，隻有他和冬日，手拉手站在枯黃的小土堆上……
    “啊！”多仔猛地驚醒，回頭一看，冬日“吧唧吧唧”兩聲，轉過背又睡著了。
    可是他卻失眠了。
    潛意識中，他一直很害怕。
    害怕什麼呢？
    被嘲笑？被拒絕？還是被拋棄？
    待天色漸漸明亮，多仔才終於有了睡意。酸澀的眼皮剛剛合上，臉頰傳來一點點酥酥麻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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