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稀稀落落地撒滿了整個城市，路上的行人或撐著傘或快步疾走，白領們生怕馬路上疾駛而過的汽車帶來的汙泥會濺到自己，因而越靠近馬路行人便越是稀少。
    雨不大，可在九月來說也是刺骨的。他踉踉蹌蹌地在人群中奮力往前跑，但無論怎麼支撐自己仍然是搖搖晃晃的，明明沒有喝酒，卻像個醉鬼一樣。霓虹燈映在地上水漬裏的影子濕漉漉的，那種粘粘的感覺總是不招人待見。他也是，不被任何人待見。
    “對不起啊。”
    男人沒頭沒腦地往前搖搖晃晃地走著，一個失神就被一個騎著自行車駛過的青年撞得一屁股坐在了水坑中。男人迷茫的抬起頭，好像沒有聽到對方的道歉聲自己反倒一直機械般地道歉。雨水不斷打在他的額頭上，隨著他低頭的動作順著滑了下來。那人低頭一臉莫名，“有病。”這個年頭真的是什麼人都有，以為自己碰到了思維不太正常的人，車頭一轉一下滑出好遠。風雨夾雜著謾罵迎麵撲來卻依舊沒讓男人回過神來，而那人早已走遠。
    男人沒有帶任何東西，半舊不新的西服被雨水淋的濕透了，剛剛又那麼一摔，汙泥斑斑點點地印在褲子上。這麼大一個人，有勇氣這麼走在大街上，殊不知在眾人眼中他也就是一個滑稽的存在。或者說他根本就不在意這些了。
    男人緩慢地撐起身體，垂著頭，瘦削的手哆嗦著扶了扶眼鏡，囁嚅著凍得蒼白的嘴唇不知道在念些什麼。固執地往前走，卻依舊沒有一點屬於自己的意識。平常熟悉的街道此刻卻變得如此陌生，往左還是往右走對他來說沒什麼不同。偶爾抬頭看路，但他大多時候還是低著頭，生怕別人認出自己，但轉念卻又開始自嘲，到了現在還有人會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一個倒黴蛋嗎？
    他的臉頰紅的異常，嘴唇卻是煞白的。隨意往地上一坐，他開始發呆。
    仿佛聽到了有人在叫他，他吃力地左右看了看，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麼一個他的存在。若是此時妻子該打來叫自己回家吃飯了吧，然後他也可以看著報紙和她融洽地聊著公司發生的趣事。
    “什麼都沒了……”他絕望地閉上眼睛，上個禮拜他這雙眼睛看到的，他不管怎麼樣都想遺忘的，卻更加清晰地在腦中回放。
    那天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他依舊吃完早餐出門。中途他卻發現了文件夾忘在了家裏。想著先到公司叫妻子送一趟，但是轉念卻還是往回跑了。她辛苦，他知道，跟著自己這麼多年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買過的她，讓他感到愧疚，卻也是疼惜的。現下還早，還是自己跑一趟比較合適。
    門竟然沒有關嚴實，林默凡不禁有些奇怪，他每每出去總會確認過一遍的。或許是客人，他慢慢走進來，盡量讓自己忽視那雙明顯不屬於自己的男人的皮鞋。
    家裏房子很小，客廳放了張沙發便什麼也放不下了。一聲聲夾雜著歡愉的呻吟聲從虛掩的門縫中漏出不堪地落入他的耳。林默凡臉色慘白地靠在牆上，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房門。一瞬間他竟不知自己該往哪裏走。她會如此，會有苦衷的……林默凡混亂地想著，他這麼窮，這麼沒用，她受不了自己了。如果……如果現在他去揭發他們，會怎麼樣？他咬著唇臉色愈加蒼白。
    是不是隻要他裝作沒看見就能維持現狀，即使裝傻……
    於是他恍惚著去了公司。
    光影交錯著，等他回過神來兩張紙不約而同地交到他的手上，一張是離職書，一份是離婚協議書。
    小語就站在他邊上，睥睨著他。他又是一愣，卻是沒有簽下字。
    她有些不耐煩，最後歎了口氣。“你放過我吧。”
    放過？
    見他愈加迷茫，她也就不顧及什麼了。“你娶了老婆卻是連自己都養不活現在還丟了工作，難道你想我陪著你一輩子吊在這個又小又破的二手樓裏嗎？你知道嗎？我自從嫁給你之後就沒去過理發廳！這樣的日子我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我們散了吧！”
    筆尖落下，她取過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很快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默凡，公司不需要連客戶的秘密都守不住的人。”
    那個後來他也沒帶走的文件不知怎麼的落到了別人的手裏，即使他訥木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當時沒有拿回來的文件可能被賣給了競爭對手，而那人是誰他不知道，也不願去想。
    但是他不能解釋，他的世界由家庭和事業組成，但是現在卻正在坍塌。
    不是我……不是我的錯……”他一邊大口大口地灌下廉價啤酒，一邊難看地哭了出來。膽小如他，自然不太可能嚎啕大哭。抽泣著他甚至有種錯覺，會不會下一刻自己會突然醒過來，然後又發現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是自己該死的在做夢。
    伸手去抹眼淚，卻被眼鏡擋住了。林默凡用幾乎已經麻痹了的手指把它摘下來，扣在地上。胡亂地用手掌摩擦著自己的臉，眼淚卻越來越多，漸漸從指縫中滴落下來。
    從小店買來的啤酒喝得差不多了，而不勝酒力的他也早就醉了。
    他知道自己懦弱，沒什麽本事，也不指望有一天能出人頭地、大富大貴。隻要好好地過自己的平淡生活，他林默凡也就不算白活了。
    可是即使是如此卑微的願望，也那麽的遙遠和難以實現。
    妻子和別的男人跑了，工作也丟了。林默凡終於徹底的不被任何人需要了，沒有錢，還被最信任的人莫名其妙的戴了一頂綠帽子。
    他從未如此絕望，哪怕是小時候被人欺負，家人離去的時候。
    往事本就不堪回首，他哽咽著倒向一旁。隨手扯住了一個人的褲腳。
    “喂！放手！”那人凶巴巴地看過來，用力地甩著腳，一點情麵都不給他留地將他甩了出去。林默凡執拗地又黏上來。好像這就是他的整個世界一般。
    無意間抬頭，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的那人傑出的長相。
    不知道對方又罵了些什麼。林默凡就這麼睡了過去，竟是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