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康複中心籠罩在樹影交疊之中，紅色混磚結構像極了歐式的教堂。聯想到這地方是幹嘛的，白天看還好，晚上看總覺得鬼氣森森的。
    事實上進了康複中心，一路上都挺消停。夜深了，該睡的也睡了，不想睡的也強行鎮靜了。
    病房裏，秦凱文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兩眼直直地看著天花板，像是要把天花板戳兩個窟窿似的。
    “CHENENY，真的不是我……”秦凱文一動不動地瞪大了眼睛，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滾落出來，“相信我親愛的，你是相信我的，對不對？”
    楊闖站在一旁皺著眉頭看著他，沒有答話。
    相不相信他又有什麼關係，在楊闖心裏，他和秦凱文已經翻篇兒了。他是個重感情的人，不會像大多數人那樣痛訴“我的前任是極品”，更沒有落井下石。相反，他隻是在他需要他的時候幫他一把，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有什麼未來了。
    “別想太多，你累了，睡吧。你放心，他們不會再找你，我走了。”
    “別走！”秦凱文急忙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被楊闖的慣性往前一帶，整個瘦弱的身形從病床上翻滾了下來，狼狽地跌到地上。
    “KEVIN……”沒料到秦凱文的反應這麼大，蹲下身想去扶起他，秦凱文哭紅的雙眼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伸出胳膊繞住了他的脖子，身體帶著一股溫熱，像水蛇一樣纏在了楊闖的懷裏，“CHENENY，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種地方，我不是病人，我已經好了……求你，我好害怕……”
    任誰也無法對這樣的秦凱文置之不理，可楊闖另有心事。冷小楠一直不接電話，傻子也知道這家夥生氣了，他必須趕緊回去……
    楊闖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隻是觀察一晚上而已，明天我就來接你，聽醫生的話。”
    秦凱文一聽，眉頭擰得更緊，呼吸也明顯急促起來，緊張得抓住他的手不放：“不……我隻聽你的話……求你了！帶我走好不好？”
    楊闖苦笑搖頭，你要是早肯聽我的話又何至於成現在這樣？可是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我的心裏裝的不是你……
    輕輕推開懷裏的秦凱文，楊闖的眼裏滿是堅定：“KEVIN，作為你的朋友，我有義務聽醫生的話把你留在這裏。”
    秦凱文身形一滯，眼圈又一次紅了個透徹，說話聲音顫顫巍巍：“你……你不愛我了，是麼？”
    楊闖深吸了一口氣，心裏驀然有些難過，還是平靜地答了一聲：“嗯。”
    清秀的眉宇間滿是失落和傷痛：“我不相信！你曾經那麼愛我，你心裏一定還有我的，對不對？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親愛的，親愛的你原諒我好不好？啊？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得下去……”手指有氣無力地拉扯著楊闖的領口，秦凱文連哭聲都是那麼輕，如同他的人一樣，像是一陣風就可以把他輕易地吹走。
    楊闖歎了口氣，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輕輕掰開，交合著放在他胸前，一起身，抱著他放到床上去。
    “KEVIN，我們都回不去了，隻是朋友，懂麼？現在不是開學季，憑你的關係，完全可以聯係到更好的實驗室，到一個嶄新的地方重新開始你的自己的生活。你有危險我會幫你，但我們並不一定要重新開始。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懂麼？”
    “不懂……我不要懂……求你了，再抱一抱我，親愛的，就陪我一晚好麼？我一個人在這裏好害怕，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裏……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秦凱文拖著他的胳膊不放，一雙美目楚楚可憐地看著楊闖，伸手摟住了他的腰，拿臉貼在他懷裏蹭了蹭，貪戀著他身上的氣味：“CHENENY，親愛的你是最好的，沒有人比你好，隻有你是愛我的，求你了，一晚，就一晚……”
    這話像是砂輪打磨在楊闖的心尖，磨得有點兒疼。
    這就是他曾經愛得至深的人，他比以前更纏人了，像是一個毫無生存能力卻又拚命任性的孩子。可是今晚……
    “報歉，KEVIN……”
    楊闖走出了康複中心，在外麵甘甜微熱的空氣中做了個深呼吸。
    楊闖有點煩躁，這生活怎麼跟電視劇一樣傻叉啊！
    相愛的時候，他覺著秦凱文每一次輕聲叫喚都能酥到他骨子裏去，可現在聽起來簡直就是一種別樣的諷刺，那是對過往愛情的嘲弄。
    他想起別人經常說的一句話：我愛你的時候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愛你的時候你說你是什麼！
    雖然這話用在他倆身上有些不合適，但說明一個道理，愛過了，心灰意懶之後，再去看同一個問題往往能得到不同的答案，因為心境早已變了。
    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不過流淚的不是他，他的小心髒還算強韌，隻是心裏多少會有點兒不舒服罷了。
    不過楊闖也沒功夫瞎傷感了，他隱隱覺得，冷小楠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以楊闖閱人無數的經驗來看，冷小楠是隻會咬人的小怪獸。
    比小怪獸更嚴重一點兒，那就是還沒爆發的死火山，要是觸動了他心底裏特別在乎的東西，一準兒火山爆發毀滅地球！
    而他很慶幸的，也許已經成為了冷小楠十分在乎的，東西……
    所以就算秦凱文在觀察室裏悲傷逆流成河，楊闖還是得遵守諾言開車回家。
    家裏還亮著燈，楊闖一陣欣喜，進了門兒才知道他們走的時候就沒關。
    一股挫敗感輔天蓋地的湧進楊闖的胸腔，感情有了眉目，差點兒他就上了全壘，褲了都扒了，到手的鴨子就被他整飛了！
    抹了抹額頭，楊闖又開始拔手機，這回直接是無法接通。
    能接通得了麼，手機都給砸了……
    楊闖沒心思幹別的了，抓起鑰匙又出了門。
    冷小楠這個時候出現在什麼地方最為合理？楊闖想不出比實驗室更好的答案了。
    此時實驗室黑不隆冬一片，楊闖把剛安好的玻璃門都快拍垮了也沒見冷小楠的蹤影，倒是又把安保又給招來了……
    “哎哎哎，幹什麼的！”明晃晃的手電光在自己眼前左右比劃，楊闖別過頭，跟狼牙山五壯士似的回了句：“我來接我媳婦兒。”
    “喲，跟媳婦兒吵架啦，現在知道找個高智商的媳婦兒不好惹了吧？別找啦，過了晚上9點，這裏所有的實驗室是要簽到的，這實驗室進了多少人就出了多少人，沒留人~~~。”
    安保大爺一句話說得抑揚頓挫的，直接挫到了楊闖脆弱的心坎兒上，大爺招了招手對楊闖說回去吧，楊闖沒時間撂這兒悲春傷秋的，直接出了大門兒又拐進對麵的小旅店裏……
    “咳咳……”楊闖估計這輩子也沒住過這樣兒的小旅館，他對氣味挺敏感，少爺都這樣兒，這滿屋子發潮的氣味兒嗆得他直咳，床單雖然看著還挺白的楊闖也不敢睡。
    他徑直走過去開了窗，這窗戶正對著研究所的大門。楊闖今兒晚上就打算駐紮在這兒了，守株待兔誰不會呀，還有個事兒就是拿起手機不停拔家裏座機，沒準兒冷小楠會回家呢……
    他想好了，明天一早冷小楠來研究所他就衝下去，抱住冷小楠直接扛回去再說，關起門兒來文火慢燉，冷小楠總會心軟。
    想著想著，堂堂SP大學大眾情人排行榜第一的楊大帥哥，捂著鼻子吹著夜風守窗戶邊兒合身而睡了……
    結果第二天，楊闖沒把冷小楠盼來，倒是盼來一場暴風驟雨，真是應景。
    看著窗戶上的雨簾像爆布似的從上往下淌著，地麵上的行人打著傘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楊闖盯著一個個五顏六色的傘麵兒歎了口氣。
    這條路若是下小雨，那是情深深雨朦朦，若是下大雨，那隻能是陪你一起去看海。
    這麼個下法兒冷小楠估計來不了了，除非坐船……
    站在咯吱咯吱的地板上，楊闖第一次深深地覺得，他把冷小楠弄丟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跟冷小楠的羈絆竟然是那麼的少，這關係裏沒有夾雜著父母，沒有共同的涉交圈子，隻要冷小楠不接電話，他惟一能做的竟然隻是在這裏被動地等著他。
    正失落間，楊闖低頭看見了一個身影，眼前一亮……